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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她還不及豆蔻,一次來書房找爹,爹正在見客。
客人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穿一身暗藍色直裰,正坐于椅上。其面上還可見青澀,但眉眼俊朗,滿身書生氣,可以預料到日后的風華。
不巧,顏瀚海也想起當年。
那年他金榜題名,回鄉祭祖時順便來向顏世川道謝,這顏世川雖為商人,但出乎意料的飽學多才,兩人相談甚歡。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少女。
還不是少女,但已有了少女雛形,其眉眼出眾,日后可預見定是絕色。
她手中拿著賬冊,似乎想問爹什么,沒料到屋中還有外男。
他當時以為此女定要詫異,未曾想對方卻是看了他一眼,便淡定地轉身離去了,說等會兒再來。
回憶間,二人交身錯過。
并無眼神對接,仿若并不相識。
顏青棠走進去,靜靜地在爹娘的牌位前站了一會兒。
有人遞來香,接過時才發現竟是景。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景絲毫未覺,又去拿了三炷香點燃。
“你做什么”
“哪有見了牌位不上香”
說的也是。
顏青棠在蒲團上跪下,認真地拜了三拜,起身將香插在香爐里。
景沒有跪,只是立拜。
之后出去,果然那顏四爺,停步正等著她。
“少東家,談談”
顏青棠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往一旁的樹林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步入樹林。
顏瀚海那邊跟來了一個身材矮壯精悍的下人,像是個護衛。這邊宋天正準備跟過去,誰知被景搶了個先。
林中有石桌石凳,兩人一人一凳坐下,隔著距離。
都沒有說話,林中可聽得鳥雀嘰嘰喳喳聲。
顏瀚海似是嘆了一聲,之后徐徐道“我此行前來并無敵意,我與你爹雖差了歲數,但我高他一輩,又叨在知己,遂為莫逆,也算得上是忘年交,只因我這些年身在京中,才來往得少。”
顏青棠不想說話,因為她知道她一旦開口必無好言。
這世上再沒有比本該是同族,卻背后插刀,也沒有什么比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更讓人激憤。
若是陌生人,各憑手段,生死無怨,恰恰因多了一份早就相熟的關系,格外讓人意難平。
尤其她又認出了這位四爺,知道他確實與父親之間有比資助更深的交情。
此時顏翰海的心情也很復雜,之前只是一個名字,現在卻是活生生的人。
還是曾有過一面之緣,那個初夏的午后讓他微微有些詫異的少女。
名字和活生生的人是不一樣的,尤其不久之前這個名字還讓他們決定過生死,所以怎可能不復雜
可他終究經歷過世事的磨礪,已并非昔年那個書生。
若論心機深沉,處在給事中這個緊要位子,若無心機,恐怕早就落得丟官流放的下場,也不會坐在這兒。
所以他只是略微有些感嘆,便照著計劃,繼續說“對你爹的死,我深感愧疚,若非因我之故,世川兄也不會英年早逝。”
此言一出,顏青棠當即看了過來。
目光之銳利,讓人望而生畏。
暗濤在眼中翻滾,她抿著嘴唇,嗓音暗啞。
“你繼續說。”
顏瀚海看了她一眼,便繼續說了。
其實顏瀚海和顏世川之間,一直有聯絡,雖因各自都忙碌,聯絡得少,但因早年二人有過交往。
一個書生意氣,滿懷抱負,一個雖為商,但當年也曾懷揣同樣的憧憬,只是命運多舛,為了生計,不得不棄書從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