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娘,你先下去。”
“可,四爺”韓娘眼含熱淚,看看四爺被弄污的衣裳,又看看那邊顏青棠。
“下去”顏瀚海皺起眉。
韓娘忙垂頭,抹了抹眼淚下去了。
“是我對顏家不住,是我對不住世川兄。”
顏瀚海站了起來,長揖為禮,一拜到底。
顏青棠冷笑“顏瀚海,你不覺得你虛偽嗎”
她往一旁走了兩步,側首去打量這位主枝的四爺。
“你說你與我父相交甚篤,你說你與我父志同道合。那我爹可知曉,他志同道合的友人,在他頭七還未過,便派人上門來搶他的家產,霸他的祖業”
顏瀚海抿著唇“事有輕緩重急,彼時時機成熟,卻未曾想臨時生了意外,世川兄無子”
“你以為我爹沒有兒子,女兒都不堪重用,為避免被人拿捏住顏家,壞了你們的大事,索性先下手為強把顏家拿下”
顏瀚海嘆了一口“是。”
“事實證明爾等計策,可有成功”
沒。
因為顏青棠這個女兒,并非那么不中用,她竟穩住了顏家。
甚至錯打錯著又穩住了織造局,讓那些人以為顏青棠這個女兒家,并不知曉她爹死因,也不知其中內情。
又因上半年歲織上繳在即,容不得有失,遂嚴占松等人決定暫時先用著她,甚至還幫她壓下了顏家這邊的官司。
“一計不成,派人殺我,想除掉我這個擋路的棋子,可是你們所為”顏青棠再度冷笑質問。
顏瀚海閉了閉眼。
“是,但并非我下命,而是”
“而是你身在局中,迫不得已周閣老這一派也并非你說了算。你們這些人都覺得除掉我,最為快速簡潔,不過是一弱質女流,殺了也就殺了,為了大事,可不拘小節。”
這一次顏瀚海未再說話。
顏青棠卻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笑話。
景有些擔憂地上前一步。
“你不要覺得我是在替你辯解,我只是在譏笑你。”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站直了身子。
“枉你顏瀚海覺得自己智計百出,實則身處局中,為人算計,昧了良心為你們所謂的大事大義,犧牲良知,犧牲友人,哪怕最后真贏了,你真覺得你還是你”
不得不說,這句話尤其誅心。
旁人大概聽不懂,但顏瀚海聽得懂。
所以一直以來雖滿懷歉意,但一直很冷靜的他,罕見得臉一白。
他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掃落了胸前的茶渣,又從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胸前的水漬。
做完這一切,大袖飄飄,一派儒雅的他,似乎又恢復到之前那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顏四爺。
“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再是我。”
“當人身處高處,居高臨下侃侃而談,輕而易舉就能做成各種事,便會漸漸迷失了自我。
“所謂的一人一家一縣一城,在有些人眼里,不過是一行數字,一個名稱,一行字,說出這些話的人,從來也不會想到自己淺淺一言,便可決定數萬甚至數十萬人的命運”
曾經,顏瀚海也曾疑惑過,痛苦過。
他當初想幫顏世川是真的,想為他想辦法也是真的,直到他求助老師,老師得知其中之事,順勢讓他就此布局,為扳倒魏黨做鋪墊。
魏黨一系官員,大多都是江南士族出身,或背后有江南士族支撐,其勢力之大,上至高官,下至地方士紳,盤根錯節,旁人難以插手,能以此為契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期間,顏世川與他有許多書信來往。
見信中對方甚是痛苦,他也迷惘過,感同身受過,不解過,質疑過。
他對老師說,早扳倒魏黨一日,百姓就可少受許多苦。
老師卻說,我們做的是大事,魏黨勢大,我們隱忍一時,是為了一擊必中。一擊不中,是時必然會引起魏黨警覺,到那時候毒瘤非但無法根除,反而會藏得更甚。
苦一人而幸百人、千人、萬人。
容之,難道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