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雖氣候溫暖,雨水多,適合種植桑樹,但也不是沒有天災。
織造局涸澤而漁,每年都窮盡各種辦法將當地產出的絲綢壓榨干凈,讓絲戶織戶沒有任何剩余。
一旦出現天災,桑園減產,必然會造成當年生絲減產,絲綢供應就會出現問題。
到那時候,織造局這伙人既要顧著歲織,還要顧著生意。
左支右絀之下,這就是顏瀚海等人一直等待的時機。
她爹恐怕早就洞悉其中的利害關系,甚至心知肚明顏瀚海讓他在等什么,所以每年頂著織造局那的壓力,偷偷截留生絲,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爆發時,讓顏家可以進可攻,退可守。
“陳伯,你先下去吧。”
等陳伯走后,她掩面而泣。
泣的是枉她自詡聰明,竟一直沒發現她爹暗中背著她做了這么多事。泣的也是她爹明明預料到不好,卻還在與她留后路。
種種后路,庇護她至今。
一塊疊成方塊的帕子,出現在她眼前。
順著遞帕子的手往上看,正是景那張戴著面具的臉。
顏青棠扯過帕子,把臉囫圇地擦了一下。
“你做暗衛這么久,難道不知什么時候該出現,什么時候不該出現”她的語氣不太好,沒人想被人看見自己脆弱的樣子。
這女人不識好人心,殊不知他出來遞帕子,也是猶豫了好一會兒。
“你別哭。”
他咳了聲,背手看著別處,“欽差大人會幫你。”
顏青棠看了他一眼,拿帕子擰了下鼻子。
“他幫不了我,他若能幫我,也不會與我合作。”
有些事她只能自己做,有些路她只能自己走。
“我可以幫你。”
顏青棠又瞅了他一眼,突然來了興致。
“你能幫我做甚”
景不說話了。
她卻突然笑了,頂著微紅的眼眶,被擰紅了的鼻子,眼含笑意。
“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景。”
面具后,一張俊臉復雜至極。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初識她,機警果斷,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明明那么脆弱,卻十分聰明,竟知曉利用馮澤來利用他。
再見她,她竟搖身一變成了個商戶太太,要把房子賃給他,那時他還不知她的目的,還以為她是沖著他去的。
事后證明,她確實是沖著他。
可她竟是為了找他借子,不惜各種布局,滿口謊言地哄他騙他。
第三次見她,她竟扮成丫鬟,摸到了阮呈玄的船上。
又是一場突發危機,換做旁人該死幾回了,她卻又再度機靈化解。
彼時她還不知救她的人是誰,裝瘋賣傻,企圖蒙混過關。后來知曉他是馮澤背后的大人,僅憑短短幾言,便成功說服他與她合作。
她對謝慶成那個窮書生,心存憐憫,知道照顧對方的自尊,從不用居高臨下的眼光去看待對方。
對謝家那家子極品,她隱忍多時,不動聲色,卻在臨了反手一擊,丟給謝慶成自己解決。
他幾乎可以想象,即使退了親,謝慶成大概也不會忘了她,會記著她惦著她一輩子。
因為他可能再也遇不到,如此之好、如此優秀的女子了。
在他最卑微最狼狽的時候,她不看輕他,尊重他,照顧他的顏面,方方面面為他考慮,這樣的女子會成為男人心中的一束光,值得記一輩子。
而謝慶成以后定會明白,這一次錯過,以后就再不可得。
哪怕日后他出人頭地,不會再自慚形穢,終于有了本錢站在她面前,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而他每每想起這次的錯過,就會痛徹心扉,也會更痛恨他那群家人。
即便她說過,她不是因此才退親。
可人心就是如此,當遺憾來臨,一點點小的失誤都會被放得極大。他總是會想若不是他們如此,也許不會這樣。
于是這就成了一根刺,一根永遠扎在謝家那群人頭頂的刺。
瞧瞧,這就是她。
你說她好,她八面玲瓏,讓人如沐春風。
卻又出手狠辣,殺人誅心,從不放過把她得罪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