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棠面上淺笑,心中卻快速轉動。
此人說顏家跟在織造局背后吃香喝辣的,指的應該不是歲織,而是指做他們這一行生意。
為何他會如此說
說明在他眼里,亦或者在他們這些人眼里,顏家是織造局這一系的。
章二爺以為顏家跟著織造局,應該早就賺得缽滿盆滿,沒想到實際上一直是顏家自己往里頭填銀子。
嚴占松拿捏住以顏家為首的一眾絲綢商,以歲織為由,強行派織,轉頭自己賺得缽滿盆滿。
這其中的事若非親身經歷,誰又敢相信呢
因不熟悉其中門道,顏青棠自然不敢多言,以免露底。
她只是苦笑,故作嘆了聲“二爺,不瞞您說,實在是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難道指的是葛家”
聽對方提及葛家,顏青棠眼光一閃,再度苦笑。
像是默認了,但你說沒默認也可。
“怪不得不過這葛家一向吃相難看,仗著會溜須拍馬當狗腿,跟織造局那邊的關系又早,沒少當著其人耀武揚威,少東家會受這等窩囊氣,也是可以想象。”
打從坐下,這章二爺就一句接一句給她遞話。
若是旁人,還只當他城府不夠,喜怒形于色,實則都是老狐貍,也許一句兩句還不懂,說了這么多,應該懂了。
對方提及織造局及葛家,鄙夷之意明顯,顯然不光不怕對方,還不是一路人,這也就說明雙方應該不是一個路子,說不定還是對頭。
顏青棠便借坡下驢道“因此青棠才會舍近求遠,來到揚州,求見二爺,還望二爺指條明路。”
什么明路
海商的明路
誰想被人拿捏著,辛辛苦苦為他人做嫁衣裳,自己當一手商難道不香
章二爺撫了撫胡須,頗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指路說不上,咱畢竟不比那織造局,不過要說路子嘛,確實也有,要不宋家大爺也不會找上我,不過少東家能拿出些什么”
顏青棠也不含糊“自然是二爺缺什么,青棠有什么。”
“好”章二爺撫掌道,聲音之大讓人心驚肉跳。
可他這般失態,也恰恰證明了顏青棠之前猜想,與其說是她來求明路,倒不如說她的主動送上門來,讓對方欣喜若狂。
之后二人又換了地方說話。
若說這間門水榭不過招待普通客人,之后的地方則更要私密些,這次宋文東就未再跟隨了,只顏青棠一人進了去。
“少東家,別怨老夫說話難聽,您得拿出誠意。”該試探的都試探了,章二爺自然也不再賣關子了。
顏青棠略微一斟酌,比了個數。
“十萬匹,比市價低一成。”
本身有些東西一旦數量過多,價格浮動就大,尤其知道海商們做的都是無本買賣,許多絲綢商苦于沒有路子,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拿著自己的東西,倒個手的功夫,賺幾倍甚至幾十倍,心里自然窩火。
也因此別人大批量要貨,都能拿低價,換成了海商,不漲價都是好的。
“十萬匹”
顏青棠琢磨不準他的意思,解釋道“二爺應該知曉,這段時間門生絲價格飛漲,比往年翻了一番不止,這個價格已經是虧本價了。”
“老夫倒不是嫌貴,只是少東家拿的出十萬匹”
顏青棠心中微哂。
看來她整日盤旋在蘇州,對外面還是所知甚少。
人人都知道顏家是跟著織造局混飯吃的,偏偏她就不知,還都知道今年生絲減產,絲綢供不應求,怕她拿不出十萬匹。
若是之前,自然拿不出,可現在
“所以說,不光我需要拿出誠意,二爺也得拿出些誠意才是,如此青棠才能知道,二爺這值不值得青棠潑上身家。”
晚上臨行前,宋文東略有些擔憂道“哪有讓你一個女兒家單獨赴會,誰知那章二爺會帶你去何處”
宋文喜坐在一旁,皺著眉,沒有出聲。
已是月上樹梢,屋中燈火通明。
可屋里的氣氛卻不太好,低壓在無形中蔓延。
顏青棠笑了一聲,打破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