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雁回小筑,玉紋小心扶著倪素,一邊往臨水的抱廈里去,一邊說道。
倪素正欲啟唇,卻聽一道明亮的女聲傳來“阿喜妹妹”
抬頭,倪素撞見抱廈那處,正在桌前握筆的蔡絮春的一雙笑眼,她今日一身橘紅對襟衫子,繡的蝶花翩翩,梳云鬟髻,戴珍珠排簪斜插嬌艷鮮花。
“快,諸位姐姐妹妹,這是我恩人家的妹妹倪素,小字阿喜,平日里也是讀書頗多的,所以我今兒才叫她一塊兒來。”
蔡春絮擱了筆便將倪素帶到諸位云鬢羅衣的娘子面前,笑著介紹。
身著墨綠衫子,年約四十余歲的婦人擱下手中的鮮花,將倪素上下打量一番,和善道,“模樣兒生得真好,只是這般清減,可是在病中”
這般溫言,帶幾分得體的關切,余下其他幾位官夫人也將倪素瞧了又瞧,只有一位年約二十余歲的年輕娘子神色有些怪。
倪素正欲答話,卻聽有人搶先“曹娘子有所不知,她這身傷,可正是在您郎君的光寧府里受的。”
此話一出,抱廈里驀地冷下來。
“孫娘子,此話何意”
曹娘子神色一滯。
那說話的,正是玉紋方才提過的孫娘子,現下所有人都盯著她,她也有些不太自然,“聽說她胡言亂語,在光寧府司錄司中受了刑”
“孫蕓,”蔡春絮打斷她,常掛在臉上的笑意也沒了,“我看你是這一年在家病得昏了頭了”
“你犯不著提醒我。”
孫蕓囁喏一聲,抬眸瞧了一眼站在蔡春絮身側那個干凈蒼白的少女,又撇過臉去,“你若不將她帶來這里,我必是不會說這些的。”
坐在欄桿畔一位年輕娘子滿頭霧水,柔聲詢問“孫娘子,到底是什么緣故,你怎么也不說說清楚”
“你們不知,”
孫娘子用帕子按了按發鬢,“這姑娘做的是藥婆行徑。”
什么藥婆
幾位官家娘子面面相覷,再不約而同地望向那位姑娘,她們的臉色各有不同,但在她們這些官宦人家的認知里,藥婆的確不是什么好聽的。
“孫蕓。”
蔡春絮臉色更沉,“你莫忘了,你那么久不來月信,成日在府里忍著腹痛不出門,是誰在茶館里頭給你看的脈,開的方子她一個出身杏林之家的女兒,自幼耳濡目染,通些藥理有什么稀奇難為你那日口口聲聲說個謝字,到今兒不認這話也就算了,何苦拿話辱她”
抱廈里的娘子們只知道孫蕓這一年常病著也不出門同她們來往,卻不知她原來是有這個毛病,一時諸般視線涌向她。
孫蕓一直藏著的事被蔡春絮這樣大剌剌地抖落出來,她更難堪了許多,“女子做這些不是藥婆是什么她難道只給我瞧過病”
她干脆起身將自己手上的玉鐲金釧都一股腦兒地褪下來,全都塞到倪素手中,“我既瞧了病,用了你的方子,給你錢就是了”
“孫蕓”
蔡春絮正欲發作,卻被身旁一直沉默的姑娘握住了手腕。
“是,”
晴日里波光粼粼,倪素迎著這抱廈中諸般莫測的視線,“我并不只給你瞧過病,我也并非只是耳濡目染粗通藥理,男子十年寒窗為一功名,而我十年杏林為一志向,我也的確不同諸位,讀的最多的并非詩書,而是醫書,這本沒有什么不敢承認的。”
“我承蔡姐姐的情才能早些從夤夜司出來,我為你診病,是因蔡姐姐提及你身上不好,若真要論診金,你可以當蔡姐姐已替你付過,這些,我便不收了。”
倪素輕輕一拋,所有人只見那幾只玉鐲金釧摔在了地上,金玉碰撞一聲脆響,玉鐲子碎成了幾截。
“不好再擾諸位雅興,倪素先行一步。”
倪素唇邊牽起極淡的笑,朝幾位娘子打揖。
“曹姐姐,諸位,我先送我阿喜妹妹回去。”蔡春絮橫了孫娘子一眼,與其他幾人點頭施禮,隨即便趕緊追著倪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