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候官搖頭,“下官不知。”
“行了,我拿著吧。”孟云獻走過去接了過來,隨即往后堂去。
張敬不喜熱鬧,并沒有與那些官員一起去吃飯,翰林學士賀童拿了一個食盒過來,張敬便一個人在后堂里用飯。
“你身體還沒好怎么就吃這些。”
孟云獻走過去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清粥小菜。
張敬抬頭,見他懷中抱著一沓書冊,他的神情一滯,隨即又垂眼,自顧自地喝粥“吃慣了這些,其它的就不好克化了。”
“那你要這些做什么”
孟云獻將書冊都放在案上,“不要告訴我,你想整頓吏治”
“你回來推新政弄得不痛不癢,也不許我下猛藥”
張敬眼皮也不掀一下。
“眼下不適合。”
孟云獻自慶和殿回來這一路走得急,他也不管案上是不是冷茶,端起來就喝了。
“那要何時才適合”
張敬一邊喝粥,一邊道,“孟琢,我看你被貶官一趟,你的膽氣也被磨沒了,官家要封禪,你便為他籌措銀兩,你可真是越來越會做官了。”
孟云獻面露無奈,“官家封禪之心可比重推新政要堅決得多,那日我在慶和殿提及封禪也是為了讓官家正視冬試案,當時蔣御史正在殿中,但他卻并沒有出言反駁而是事后另外寫了奏疏反對封禪,他是官家唯一能夠容忍的近臣,而你呢崇之你才回來多久官家對你尚有疑慮,你又為何要在此時上疏打官家的臉”
張敬在聽見他說“他是官家唯一能夠容忍的近臣”這句話時,他握著湯匙的手緊緊地蜷握,幾乎有些細微地發顫。
他倏爾抬眼看向孟云獻,“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做了那近臣的。”
孟云獻一怔。
他當然知道,
玉節將軍徐鶴雪死的那年,便是蔣先明青云直上的那一年。
“難道就因為官家只能容忍他,我們這些人便不可以說真話了嗎為官之道,便是如此嗎北邊一十三州尚未收復,我大齊還要向掠奪我國土的胡人交十萬歲幣近幾年越是彈壓,匪患便越是不止,如此境地,官家還要勞民傷財,封禪泰山”
張敬撂下湯匙,站起身,“孟琢,我問你,若人人都不肯說真話,又如何澄清玉宇,維護社稷”
“我不是說你不能說,只是時機不對”
孟云獻皺起眉。
“如何不對今日你在慶和殿中,官家問過你了你為我說話了是不是,你是站在何種立場為我說話的”
孟云獻張了張嘴,他對上張敬的視線,喉嚨有些發干。
同僚,而非好友。
因為官家并不希望他們兩人再為友,他們最好一直如此不對付,官家便不用擔心他們兩人合起伙來算計任何事。
“你沒有立場,便不該為我說話。”
即便他不言,張敬也已洞悉他在官家面前究竟是如何自處的,“我要做些什么,要如何做,都與你無關,我是官家的臣子,亦是大齊的臣子,我為君,也要為國,我做不到與你一般,凈撿官家喜歡的話說。”
“張崇之”
孟云獻生怕他說這樣的話,僅僅只是“同僚”二字,孟云獻尚未出口便已經先為此自傷,他慣常是能忍的,過了這十四年的貶官生涯,他變得比以往更能忍,可當著這個在他心中依舊萬分重要的舊友的面,他的能忍也變得不能忍,“十四年前,我整頓吏治的后果是你與我兩個人割席分道,是你失妻失子,一身傷病不是我變了,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急不來。”
孟云獻與他對峙著,半晌,他閉了閉眼,幾乎是出乎張敬意料地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崇之,君仁,臣才直。”
為君者仁,為臣者才敢直。
若君不仁,則臣直,也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