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之中沒有女人的衣裳,倪素只得換了一件干凈嶄新的男人衣袍,又在外面裹了一件披風,掀開帳簾,她最先望見坐在火堆旁的那道身影。
他亦換了一身朱紅色的衣袍,與其他兵士甲胄底下的衣裳別無二致,手中捧了一只瓷碗,安靜而端正地坐著。
倪素才朝他走近,他便似乎已經分辨出她的步履聲,轉過臉來。
她走來他的身邊,黯淡無神的眸子閃過她的身影,她的一舉一動,他都靜默地在聽。
“還冷不冷”
察覺到她坐在身邊,徐鶴雪出聲。
“好多了。”
倪素伸手靠近火堆,卻見他抬起手,循著她的方向,將瓷碗遞來,她低眼,看見碗中熬得雪白的魚湯,熱霧微拂,香氣撲鼻。
倪素接過來,湯匙輕碰碗壁,她喝了一口,抬頭看他,“你喝了嗎”
“嗯。”
徐鶴雪頷首。
兩人還沒說幾句話,倪素聽見一陣步履聲,她朝另一邊望去,只見秦繼勛與他的親兵段嶸走了過來。
“秦將軍。”
倪素要起身,卻見秦繼勛伸手往下壓了壓,她便又坐了回去。
“二位見諒,軍營里也沒有更好的衣裳,今夜你們就先將就一下。”秦繼勛在徐鶴雪的另一邊坐下,段嶸就站在他身后。
“不礙事。”
徐鶴雪言語簡短。
秦繼勛看著他,“還不知公子名姓”
徐鶴雪仍舊裹著長巾,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啟唇,“倪。”
倪素喝魚湯的動作一頓,火堆中噼啪的火星子迸濺幾聲,她偏過頭,他的臉被長巾遮掩,濃密的眼睫輕垂,迎著這片火光,他的眼瞼底下有一片極淡的影子。
“原來是倪公子,那這位小娘子呢”
秦繼勛又將視線挪向倪素。
倪素捏著湯匙,輕聲道“小女倪素。”
秦繼勛聞言一怔,轉頭與身后的段嶸對視一眼。
竟都姓倪
段嶸好奇地問道,“二位莫不是兄妹”
“不是。”
倪素出聲,見段嶸與秦繼勛的視線都落來她身上,她抿了一下唇,說,“只是巧合。”
“原來如此。”
秦繼勛點點頭,他又不由審視起徐鶴雪,“恕我冒昧,不知公子因何一直遮掩面容”
“幼年時曾遇見一場大火,”徐鶴雪語氣冷淡無波,“面容有疾不得治,亦因此,我仕途不順,報國無門。”
他當年在雍州時,秦繼勛正在苗太尉的護寧軍中,并不在此地,因而秦繼勛也從未見過他,他也并不擔心秦繼勛會將他認出。
“我有一個表叔,也是生得貌丑,明明學問極好,可年近四十,亦未被錄用。”段嶸聽見他這番話,心下立時有了些感觸,“要我說,做官如何還要看這張臉皮只要學問好,有本事,不就行了么”
他嘴快,說罷見秦繼勛在瞥他,他才發覺自己失言,不由訕訕,“對不住啊倪公子,我不是說你天生貌丑”
越說越亂,段嶸索性閉嘴。
“即使仕途不順,公子亦不愿碌碌一生,故而才來雍州,以全報國之志,雖死而生”
秦繼勛并不知倪素口中的“雖死而生”其實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他只以為這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決心與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