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做什么了”
徐鶴雪一下盯住她。
“娘娘有意為我與黃宗玉黃相公的次子黃立指婚,”屋中有沒燒盡的炭盆,倪素的身體終于沒有那么冷,“小周大人今日來是想為我解圍,但我并不想因為我自己的這些事牽累他。”
徐鶴雪對黃宗玉的印象不深,但聽倪素稱呼他為“黃相公”,他便也猜到,在他的老師張敬死后,便是此人接替了副相的位置。
他也不難從倪素的只言片語中厘清整件事情的脈絡。
但徐鶴雪也很清楚,若那位周副使僅僅只是存著為倪素解圍的心思,他本不必送出其母的用物。
“所以我今日去拜訪黃相公了。”
徐鶴雪聽見她的聲音,又抬起眼睛,她唇色如殷,帶著一分笑意,“我與他說,我為母親守孝,亦為一人守節。”
“倪素”
徐鶴雪心頭一震。
他一直回避這滿室區別于往常的紅燭,甚至于連屏風上那個剪得破損不成形的囍字也不曾多看,可她步步緊逼,令他避無可避。
半晌,徐鶴雪喉結輕滾,“你知道,我與你不一樣。”
他聲線發顫。
人鬼殊途。
他難有血肉之軀,不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郎朗日光底下,堂堂正正地走到她的面前。
他返還陽世,本是棲身于她的檐瓦之下,他身無長物,連干凈的名聲也沒有。
“我們之間的不一樣,僅僅是生與死的差別,”
倪素凝視著他蒼白無暇的面龐,“人鬼殊途,而殊途亦可同歸,不是么我之所以與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即便你不在我身邊,我自己也可以好好地活著,你離開我,我一定會難過,但難過,卻并不會讓我失去對生的期望。”
“因為你,我更知生的可貴,你不在,我也會過好我自己的日子,完成我與兄長的心愿,但遺憾,若能少一些,我還是希望少一些。”
倪素伸出手,勾住他腰側的衣帶。
徐鶴雪不知所措,步步后退,直至退無可退,他踉蹌一下,坐到了床沿。
倪素順勢解開他的衣帶,脫下他的外袍。
她端詳著他身上那件朱紅的內袍,伸手拉他起來,將他帶到香案前,立香在燃,那顆獸珠在供果上靜靜地躺著。
“徐子凌,我覺得這輩子,我一定不會再遇見比你更好的人了,”倪素眼瞼濕潤,卻是笑著的,“我本想著,不論別人如何,我一定要為母親守孝年,可是我如今要對不起母親了,因為我怕,”
她仰望著他,“我怕錯過此刻,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要與他一生,是很難的事。
但倪素在跟著獸珠找到他的那一刻,還是那么說了。
“我們就要此刻,好不好”
她在笑,眼淚卻從眼眶跌出來。
紅燭搖曳,暖黃的燈影之間,徐鶴雪久久地望著她,他伸出手,抹去她面頰的淚珠。
“我們不拜天地,就拜土伯大人。”
倪素握著他的手,與他一起對著香案上的獸珠跪下去,“我答應過土伯大人,要一生供奉他。”
這實在太像是徐鶴雪欲念所化的一場幻夢。
他的克制與謹慎都因為她的眼淚,她的話而蕩然無存,他神思混沌,與她跪在香案前,他朱紅的衣擺與她的喜服幾乎融于一色。
風雪拍窗,室內寂寂。
倪素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徐鶴雪卷起她的綢褲,她的膝蓋已經從紅腫變得烏青,他冰涼的指腹揉著藥膏在她膝上,他忽然說,“倪阿喜,我很慚愧。”
“什么”
徐鶴雪抬頭,清冷的面容上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卻說,“我的不敢,令你走向我,走得很辛苦。”
“我知道你不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