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進雙手撐在欄桿上,“他們是禍從口出,你卻還有得選。”
湖上煙波寒,董耀看著數只小船朝他這邊劃來,他摸了一把臉,擦干凈了眼淚,“丁進,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算計”
文端公主府的舊案,是他要重提的,他作為文端公主府校尉陸恒的兒子,若選擇茍活,被丁進把住口舌,便能按下這樁舊案。
還會使得主理此案的孟云獻站上風口浪尖。
“我再提醒你,你今日如何選,害的,可不止你一個。”霧氣太重,丁進幾乎有些看不太清船上的那個人。
“我養父半生為我,不生親子,不要云京的前途他教養我長大,卻不是要我來做一個貪生怕死,禍害旁人的奸妄之徒的”
“我今日若聽你的話,來日即便我能活著見到我養父,他也一定會指著鼻子罵我不配做董家的人,更不配做陸恒的兒子”
想起張敬,董耀淚濕滿眼,“可憐張公一生清廉,流放數年,家中清貧如洗,卻被污蔑貪田千傾他的俸祿多半都拿來接濟我這等在云京寸步難行的監生這樣的人,他怎么會貪呢”
那些站著兵卒的船越來越近了,董耀嘶聲大喊,“是我在靜塵居士文集里夾藏張公遺言,是我相信張公,也相信他臨死之前為他最好的學生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是我想要重翻徐鶴雪叛國舊案”
“一切都是我所為與何仲平等人無關”
董耀俯身回到船中將自己這些天一直在船上看的四書五經捧出來,撕得散碎,朝天一灑,“君子義不受辱,我讀了二十年圣賢書,受了二十年先賢交給我們這些后生的道理,可惜啊,嚴冬在,春不來”
周挺趕來之時,正聽聞湖上悲愴的慘笑。
被撕碎的書頁隨著寒風四散紛揚,他隱約看見湖心烏蓬小船上的那個人忽然從懷中掏出什么。
“董耀”
周挺一驚,立即下馬。
河畔無人發覺一縷淡霧朝湖心而去。
笑聲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殷紅的血液順著董耀的脖頸流淌,他倒下去,一頭栽入冰冷的湖水里。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
徐鶴雪甚至來不及抓住他的衣袖,他幾乎呆立在船頭,滿天細碎的紙頁落如白雪,他一雙眼睛盯著水面淡紅的血跡。
“丁大人你這是做什么你逼死了董耀”周挺滿腔怒意壓制不住,他快步走到謝春亭中寒聲質問。
丁進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如何是我逼死的我分明是在勸他回頭是岸”
他費如此周章,也并非是想要一個死的董耀。
倪素將將趕來,提起裙擺朝底下浸水的石階走去,遠遠地一望,湖心一只孤船,寒煙彌漫,而有一個人站在船上。
只有她能看得見。
他手中的劍破碎成了瑩塵,那些瑩塵驟然襲向那些站著兵卒的船只,船上的人只覺陰寒拂面,渾身像被尖銳的刺扎透一般,他們慘叫著摔下船去,泡在冰冷的水里。
謝春亭中的丁進與周挺等人亦覺得身上像是被什么刺中似的,痛得尖銳。
瑩塵毫無差別地纏繞著永安湖畔的所有兵卒,但它們拂來倪素的面前,卻又倏爾收斂起尖銳的棱角,像是沒有依靠似的,落在她的掌中。
倪素上了湖邊一只空的烏蓬小船,她撐著竹竿,一直望著湖心的那個人,朝他而去。
她繞開那些在水里掙扎著要往湖邊去的兵卒,船只越來越近,水面淡紅,而船上的那個人煙青的衣袍幾乎浴血。
倪素抹了一把臉,在船舷相觸的剎那,她丟開手里的竹竿,一步跨過去,她握住他的手,“徐子凌,你別殺他們,別殺”
她哽咽不成聲。
你會因此而消失的,你知不知道
徐鶴雪抬起頭,一張蒼白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
四散的瑩塵點滴浮動,它們回到他的身邊,融入他的身軀,那些慘叫消失了,水里的兵卒們驚惶地朝岸邊游去。
徐鶴雪握著她的手,卻感受不到她的溫度。
她很冷。
但他還是緊緊地握著。
倪素看著他慢慢地蹲下去,淡紅的血色浸濕浮在水面的破碎紙頁,他盯著看,半晌,“阿喜。”
“我已經,”
“不能再等了。”,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