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獻換了官服才出府,還不及上馬車,便有人踩著厚重的積雪,一聲聲地喚“孟公”
那人穿著常服,腰間佩刀,孟云獻回身,借著檐下燈籠的光打量他,“你是何人”
“我有話要說。”
青年似乎顧忌著那名來孟府傳話的宦官,他走近孟云獻的內知,湊上前去,耳語一番。
內知倒吸一口涼氣,“啊”了一聲,勉強穩住心神,趕緊走到孟云獻身邊來,躲著那宦官,壓低聲音道“主君,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貞令他來傳話,魯國公找的那名醫張簡給官家所用之藥與金丹相沖,貴妃強闖慶和殿,趁梁神福等人不注意,將金丹弄碎在官家的湯藥里如今,苗大人已將貴妃拿住。”
短短一番話,其中所透露出的深意卻令人心驚,孟云獻幾乎是立時便想明白,苗景貞應該是知道他父親苗太尉所做之事,又不愿意“大義滅親”,才出此下策,賭上滿門性命,來保嘉王。
他立時改了主意,“去,讓周副使先將黃宗玉困住,不要讓黃宗玉在我之前入宮。”
內知立即去叫人。
“你先回宮去吧,我隨后就到。”孟云獻揚聲,對那宦官道。
宦官自不敢過問孟云獻的事,他躬身應了一聲,隨即便上了馬車。
天色黑沉沉的,寒霧在昏黃的燈影里浮動,孟云獻的馬車停在道路中間,宵禁還在,侍衛馬軍司的兵士們立在路中央冷冷地審視著那架馬車。
葛讓身披甲胄,撥開人群往前走,正逢孟云獻被內知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他喚了聲,“孟公,我這就隨您入宮。”
孟云獻聽見他中氣十足的聲音,抬起頭就見葛讓展開雙臂,由身邊的兵士卸甲,摘刀。
“你在苦寒之地待了多少年才被黃宗玉提攜回京,如今又好不容易坐上樞密副使的位子,”孟云獻一邊朝他走近,一邊說道,“可你今夜做下這樁事,你是不要你這條老命了啊葛將軍。”
“我知道,您動劉廷之,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取代他坐上這個位置,我也知道您這么做,是為了玉節將軍的案子能多幾分勝算,”
葛讓自己摘下護腕,“嘉王殿下與貴妃最初合謀之時,我們之間便已經在來往,只是我尚對官家存有幾分期望,所以我一直沒有輕舉妄動,您謀算的每一步都精妙,若是一般人,早該死了,可為什么偏他潘有芳和魯國公次次都能躲得過次次都能毀尸滅跡”
“那個叫董耀的后生讓我明白,玉節將軍的這樁案子,對我們這些想要翻案的人來說,是催命符,對他們那些做下這等惡事,卻十六年逍遙法外的人來說,那卻是護身符。”
“您看,他們甚至能以此案,來殺更多的人,甚至誅您的心。”
葛讓呼出白氣,“您說,這世上怎么有這樣荒唐的事,為惡者,偏偏能以惡而安身,玉節將軍已經死了,可他們做下的每一件事,都還在侮辱他”
“老子這條命若沒有玉節將軍,早十幾年就死了,死在戰場上,被胡人的馬蹄踐踏,被他們養的獵隼啄成一團爛肉”
葛讓咬著牙,“我只恨當初沒有收到那軍令,若我知道玉節將軍的打算,即便是沒有軍令,不必他譚廣聞,老子一個人,也要帶著我定乾軍去將那蒙脫活剮了”
“在泰安殿上,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官家不想重審,此案就沒有重審的可能,何況官家本就不喜嘉王,一旦貴妃生子,嘉王一定會被再打發到彤州去,到時就更沒有為玉節將軍翻案的可能了。”
“只是,我沒想將嘉王殿下攪進今晚的這樁事里來,可他執意如此,還拿著匕首威脅我的部下”
葛讓有些愧疚,“孟公,您看,如今該如何是好”
“張信恩你們抓到了嗎”
孟云獻問道。
“抓到了。”
“活的”
“活的。”
孟云獻點了點頭,“好,你令人將他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