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喝藥吧。”
嘉王環視四周,將擱置在桌案上,已經冷透了的,被太醫局的醫正們看了又看的那碗湯藥端來,他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兀自在床沿坐下。
“殿下,那藥不可啊”
梁神福渾身發抖。
嘉王卻充耳不聞,他舀起一勺湯藥,“爹爹,即便您是天子,生了病,怎么能不用藥呢兒子永庚來服侍您。”
他抬起眼,只見正元帝怒視著他的目光,好似覺得他是一個全然陌生之人,他將湯匙抵在正元帝的唇邊,“爹爹何故如此看我是覺得我不像您記憶中的那個在您面前連話也不敢說的養子了是么”
嘉王扯唇,“永庚有今日,全拜爹爹所賜。”
“您知道您每回看我,我心中有多害怕嗎我生怕您一個不高興,我就要丟了性命,我生怕您看著我額上這道疤,就想起我曾兩次違逆過您。”
“我越是怕您,您就越是逼我,”
嘉王慘笑,“逼得我如今,也不識得我自己了。”
“朕,該早些,殺了你。”
正元帝艱難地出聲。
嘉王卻趁此機會,將湯藥灌入他口中,湯匙抵在正元帝的唇齒,嘉王滿臉都是淚,卻冷冷地注視著這個給了他半生恐懼的君父,“爹爹您真的很會讓朝廷里的那些人為您而爭,為您而斗,他們做對了的事,是您英明,他們做錯了的事,是他們愚蠢,可是您好像沒有意識到,您也是會老的。”
此話猶如針尖一般戳刺著一個帝王的心,正元帝嘴唇顫抖,又驚又怒。
“您身體康健時,天子敕令,莫敢不從,可當您躺在這張床上,連口齒都不清楚,他們就會想啊,若您不在,他們的后路又在哪里”
嘉王嘲笑似的,“一旦他們思量起了后路,您,也就不再重要了。”
一個帝王的自尊,在此刻被他擊個粉碎。
正元帝脖頸間青筋鼓起,呼吸急促。
嘉王又將一勺湯藥抵入他的口中,苦澀的藥味彌漫,他握著湯匙的指節泛白,“聽說這金丹不會讓您立死,只會讓您的病勢再沉重些。”
他抬起手,藥碗落地,“砰”的一聲。
梁神福伏在地上,身體不住地抖動,卻根本不敢抬頭。
嘉王俯身,身上的血液滴落在錦被上,眼眶被淚意憋得發紅,他湊在正元帝的耳側,輕聲道“這樣也好,爹爹。”
“我要您親眼看著,我是如何撕下您的臉面,看我是如何告訴天下人,您錯了,您修道宮是錯,身為君父,不將子民放在心中是錯,處死我的老師更是錯,您在位二十余年,處處皆是錯。”
“最重要的一件事,”
嘉王眼眶中的淚意跌落,“我要告訴天下人,死在十六年前的玉節大將軍徐鶴雪,是冤枉的。”
“他沒有叛國,他沒有對不起大齊任何一個人,是您對不起他,是大齊,對不起他”
“我趙益,再不會辱他一個字。”
“我要為他平反,您不愿還給他的公道,我,一定要還給他。”
“我要您親眼看著我,還給他這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