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讓他開口,你就必須要刑訊他。”
“我知道。”
“刑訊宗親,是重罪。”
“我也知道。”
請魯國公入夤夜司中與曹棟對質,不過是明面上的托辭,只要魯國公入了夤夜司,周挺便要抓住這個機會,用盡他作為夤夜司中人這么多年來的刑訊手段,逼他開口。
若不能成,魯國公再有翻身之機,他便會丟官,甚至丟命。
孟云獻點頭,“去吧。”
周挺沒說話,俯身作揖,隨即便翻身上馬,追著夤夜司眾人而去。
黃宗玉的馬車給了倪素,他便與孟云獻同乘一駕馬車,“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咱們兩個誰此時對魯國公動手,都有黨爭之嫌,那倪小娘子只是一介草民,徐景安為大齊守雍州國土而戰死,她為其守節,又為其鳴冤,這實在是再順當不過,分毫沒有可讓人詬病之處。”
說著,黃宗玉不禁嘆了口氣,“如此女子,只可惜與我家二郎的親事不成。”
“你家二郎如何能配她”
孟云獻登時像被點著了的炮仗,“三十多了也沒個正行偏不害臊她這樣的小娘子,只有”
他忽然止住聲音。
黃宗玉卻被他這樣劇烈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孟琢你跟我這兒急什么”
孟云獻沉著臉,又一言不發。
黃宗玉懶得跟他一般見識,正色道,“只要周副使能將魯國公的嘴撬開,朝廷里那些舊黨官員沒了靠山,自然不敢再跟咱們魚死網破,至于王恭那兒,他對官家再是忠心,也得要考慮清楚自己的后路不是只要咱們趁著魯國公在夤夜司里的這個當口,多使使力,朝局一變,他再不變,那就是他居心叵測了。”
二敲登聞鼓,可謂奇聞。
倪素這個名字響徹云京,而伴隨著她的名字,則是玉節大將軍徐鶴雪與死在牧神山的三萬靖安軍將士反復被人提及。
朝堂之上,市井之間,越來越多的人跳出此前的強權威懾,止不住民意沸騰。
正元二十年十二月廿六,到正元二十一年元月初五,孟云獻、黃宗玉二位相公頂住朝中各方壓力,令魯國公在夤夜司中受訊十日。
翰林侍讀學士鄭堅等人無法,只得接連多日在慶和殿外跪請官家主持公道,然而官家病勢越發沉重,朝臣們只見嘉王頻繁出入慶和殿,而他們卻只能在心里干著急。
魯國公那個在殿前司兵案里任職的二兒子為將父親魯國公從夤夜司中救出,他到處使力,使得朝堂之上,舊黨官員對孟、黃二位相公口誅筆伐,二位相公若不立請魯國公從夤夜司中出來,便是謀害宗親,危及社稷。
文官的口舌與筆墨,是沒有硝煙的戰場之上,最殺人不見血的刀。
魯國公在夤夜司中到底不能使力,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員沒了主心骨,已是惶惶不安,孟云獻以雷霆手段,或施壓,或拉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搖,開始向孟、黃二位相公示好,到最后,慶和殿外跪著的朝臣,便只剩下鄭堅等十幾人。
開春的雨一下,雪就開始融了。
元月十六,宮中傳出消息,官家已喂不進湯藥,而魯國公還未能從夤夜司中出來,朝局風云變幻,貴妃的內侄女吳清茹始終沒有現身,殿前司都指揮使王恭深陷欲為爻縣太祖一脈鋪路,圖謀大事的流言之中,他終于抵不住黃宗玉與葛讓,苗天照等人的好言相勸,心生動搖。
雨夜淋漓,濕潤的霧氣繚繞。
嘉王臨著欄桿,在連廊里觀雨,那廂親衛袁罡守在階下,一見來人,便伸手阻攔,“王大人,殿下說,只見您一個人。”
王恭身上淋了雨水,他聞言,視線越過袁罡望向那道銀灰色的背影,他指了指自己的嘴。
袁罡依舊道,“大人,您去就好。”
王恭無法,只得留下那名年輕班直,自己撩起衣擺,走上階去。
嘉王的手指撥弄著欄桿外濃綠的松針,指腹上沾著雨露,王恭走近,俯身作揖,卻遲遲未見嘉王有絲毫反應,他心中打鼓,半晌,慢慢地抬起頭,卻發現嘉王的一雙眼睛正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