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琉一抬下頜,那句便脫口而出。
回過神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再反悔未免顯得前倨后恭,時琉只好竭力繃著,任由魔用一種慢慢變得奇異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個通透。
他看她極深,就好像要拿眼刀將她一絲絲剖開似的。
時琉終于抵不住那樣的眼神,她抽離視線,斷相思提握身側,轉身便要朝屋外走。
榻側,酆業身影微微模糊。
下一息他便站在她面前的門內。
時琉被攔住去路,一頓,她垂下睫。
此時她心緒已然平復,再開口時,語氣也安靜而順從“我知道在你經歷了那些之后,我不該也沒有資格再讓你救任何人。”
“對你來說,他們不值得。你沒有錯。”
所以即便是后來再想起鬼獄里死去的瘦猴和老獄卒,她難過,悲哀自己的無能為力,但也不曾怪過他。
她和世人一樣,早已沒資格再要求他做什么。
換了旁人作他,拆骨剝心之恨綿綿,逾越萬年,再出世時沒有殺個血流成河已是難得。
她于他終究該與世人于他一樣,螻蟻而已,不必特殊,也不要特殊。
“既然覺得我沒錯,”魔撩眸睨她,“那你還要去”
時琉抿唇輕聲“我和主人不同,玄門不曾負我。即便沒有小師叔祖,我的修為,功法,劍術,都是玄門授與,師恩難消;即便沒有晏師兄,我也是玄門弟子,匡救同門是本分,應盡當盡之責。”
“”
魔聽過之后漠然幾許,卻兀地笑了。
他垂眸撫著長笛,聽它難耐躁戾地低聲清鳴,卻也不在意,聲音清冷微霜“知道為何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時琉仰眸望他。
魔低著眸懶洋洋說“因為好人對自己的要求太過,苛責太多,永遠心有掛礙,如何長命”
時琉想了想“那禍害呢。”
“底線甚低以至于沒什么底線的,壞事做盡而問心無愧,為了活下去他們可以不擇手段,不問人倫,這種禍害,自然能遺千年。這是人性至惡之根,永遠不可能從所有人心中拔除。”
魔神態散漫地說罷,從門前微微直身“那些小宗門內或是散落世間的,窺見過大道卻又天賦不足的修者,便會將這一點人性的惡發揮到極致。貪求長生,為了一己之利,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時琉蹙眉“他們中便沒有好人了嗎”
“有,但極少,”魔勾眸輕嘲,“除了少數天賦與運氣都極好的,好人在這群惡狼里又怎么活得長久。”
“”
見少女時而皺眉時而展眉,糾結郁郁的模樣,酆業不由覺著好玩,想伸手過去,想起她在之前那座破廟里說過的,他又微微一凜。
但終究還是沒忍住,于是玉色笛骨代替指節,往少女蹙起的眉心輕輕一戳。
抵住了,涼冰冰的。
時琉一下子就回了神。
魔收撤回長笛“怎么樣,還想做好人么。”
“不想,”時琉說,“但應當如此。”
“嗯”
時琉仰眸望他“只有這樣,世上才有好壞善惡的區別,你的冤屈才能被洗刷,你曾為界做過的一切才有意義。”
時琉一頓,垂眸但認真“只有這樣,人才是人,不是只被欲望驅行的走獸。”
“”
魔斂淡了笑色,深望著她。
從相遇之始,他便給她見盡世間人性丑惡,到頭來她本心未易,動搖的卻成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