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張太監一直活在愧疚里,被當年的事反復折磨,常常夜不能寐,總是夢見連仲達來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害死他。
張戴德甚至在宮外的寺廟道觀里給連仲達供了很多長生牌位,卻始終不見成效。
這份愧疚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千里迢迢來宮中投奔二叔的連亭,也讓他自此被楊盡忠拿住了把柄,為虎作倀地做了很多惡事。好吧,也不能百分百都說他是被迫的,他和楊盡忠之間更像是狼狽為奸,哪怕沒有把柄,他大概也會倒向楊黨。
只是在有了把柄后,讓一切顯得更加“理直氣壯”了起來,他以前怕張感恩知道這件事,后來就變成了怕連亭知道。他一直在試圖用金錢對他們進行補償。
楊盡忠本還覺得張戴德這樣明里暗里地對連亭示好,連亭多少會念些舊情,沒想到這位就是這么心狠手辣,手起刀落,為了往上爬,他誰都敢殺。
楊盡忠唯一想不明白的,只有連亭到底是怎么做到殺人不留痕跡的。
事實上
人還真的不是連亭殺的。
至少在連亭給好友不苦講解的版本里是這樣。
他那天早上去找張戴德,確實是準備動手的,只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就發生了一些變故。
“我本來是想著我爹娘是怎么死的,就讓張戴德怎么死。”連亭一邊面無表情的削蘋果,一邊對不苦道。
不苦大師表示理解地點點頭,雖然連亭的爹娘不做人,但那畢竟是他的爹娘。不苦由己度人,試著帶入了一下連亭的視角,如果有天他的爹娘無故橫死,即便他和爹娘有再深的矛盾,他也不可能全無觸動,總要做些什么。
更不用提那天早上連亭還收到了來自他大哥的信。
連亭的大哥在鎮南的老家種了一輩子地,人才二三十,鬢角已滿是陳霜,老態盡顯。他沒讀過書,也不認識字,唯一的女兒倒是乘著官學改革的東風,在女學里學了些本事。連老大給連亭寄的信,就是由女兒代寫的。
信中的大哥滿是驚懼,他不知道是誰殺了爹娘,也沒見過什么世面,只能猜測是他遠在京城、手握大權的二弟回來報復了,他也確實有理由報復他們。連大哥甚至不敢求連亭放過他,字里行間只有隱隱的替老婆孩子的求情,大妞是個女孩,馬上就要到能說人家的年紀,以后她就是外嫁女,與這個家沒有任何關系
簡單來說,連老大就是希望連大人能高抬貴手,放他的女兒一條生路。
連亭毫不懷疑,他都不需要表露什么,只要這么多吊著他大哥一段時間,他大概就能自己把自己嚇死。
但也就是在意識到這件事的那一刻,連亭突然覺得很沒意思。他修書一封,又拿了些錢,讓人千里迢迢送回了鎮南。信里沒有廢話,意思也只有一個,不管連老大相不相信,他都沒有讓人殺了他的爹娘。至于錢,那是他給未曾謀面的侄女的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