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熄滅了連枝大燈,只余一盞燭燈,俯首案邊,批示起案牘。
燈火散發暖光,將男子的身影照射在一旁的亮格柜上。亮格柜上擺滿卷宗,而柜頂上擺放著幾盆吊蘭,淡淡幽香。
可隨著漏刻指向子時,四下忽然飄來了其他的香氣,濃馥撲鼻,聞起來雖是名貴香料,卻有些媚俗。
可也是這股媚俗的味道,引起了執筆者一重重的不適反應。
裴衍抬頭時,眼尾微微發紅,未醉勝醉,仿若有春潮席卷而來,攔都攔不住。
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前后走來。
男子俊美陰柔,乍看人模狗樣,卻是那個不學無術又總想著投機取巧的三弟裴池。
而跟在裴池身后的女子,腰肢如筷上的抻面,一步一扭,輕薄的衣袖下,一對臂釧若隱若現,添了春情。
可裴衍只是略掃了女子一眼,便落回在了裴池身上,眉宇間的耐心被潮意取代,“胡鬧。”
裴池趕忙拎起食盒,“小弟聽說大哥今晚宿在衙門,特意去了一趟酩語樓,為大哥打包了吃食,怎地就胡鬧了”
老三是什么德行,裴衍再清楚不過,聽完辯解的話,語氣也未放緩,“我說的是這重意思”
裴池暗暗觀察著長兄的面色,發現了一滴薄汗自俊顏流淌而下。
他笑著聳肩,示意身后的女子上前,“喏,把食盒給裴相拿過去,好生服侍著。”
眼看著女子接過食盒,越過自己身側,裴池笑道“大哥,那個秦妧算什么貨色,也敢來攀附咱們裴氏你注重信譽,禮待于她,可不代表她知足啊瞧她那表里不一的樣子,絕非池中物,咱們也別太抬舉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弟今夜就是想讓大哥嘗嘗別樣的韻味,絕對比秦妧讓、你、快、活”
說著,他轉身朝外走去。
門口的守衛見他出來,不免狐疑,“裴三爺,跟著你的那個女子呢”
之所以放任兩人進去,還是看在了裴池是次輔親弟弟的面兒上。
“大哥將她留下了。”裴池一笑,快步離開,留下原地撓頭的守衛。
次輔在里面與女子溫存何其荒唐可縱使荒唐,守衛也不敢貿然進去,生怕撞破什么好事,難以收場。而且,那女子是裴三爺帶進去的,應該是裴家兄弟的熟人。
大堂之內,女子上前放下食盒,轉瞬坐在案板上,頗有經驗地抬起手,撫向已處于意識崩離的男子。
“久聞裴相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一開口,聲音有些粗,帶了點笑意,一聽就是混跡風月場合多年的老手,極會拿捏男子。
然而,當她的指尖快要碰到裴衍的臉時,裴衍猛地撐開半垂的眼,于黑夜中透出犀利。
向來以儒雅示人的次輔大人,在披上“夜”的外衣后,鋒芒畢現,一把將女子推開。
女子慘叫一聲,跌下桌去。
“來人。”
忍著強烈的不適,裴衍叫來了一臉驚恐的守衛。
單手撐起身子,他邁開步,綢緞衣擺越過倒地的女子,呼吸不穩地走向門口,“備車。”
皇城無宵禁,深夜依舊熱鬧。販賣糖水的小販蹲在城中最紅火的醉粉樓前,吆喝著生意,見的都是道貌岸然的世家子弟。
一輛紅木馬車駛過街道,絕塵而去,車上的男子絲毫沒有去留意臨街的樓里有多少燕燕鶯鶯。
裴衍靠在馬車車壁上,后襟出了大片的汗,他緊緊握拳,在火樹銀花中,奔向了屬于自己的那份流光溢彩。
星月黯淡,偌大的侯府只余排排紗燈,裴衍進門時,沒讓門侍驚動任何人,一個人回到素馨苑,徑自朝正房走去。
守夜的暮荷正打著瞌睡,等發現姑爺回來時,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被一開一翕的房門鎖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