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饌玉酒闌,賓客中大半熏醉,三三兩兩促膝長談著,沒了開始的拘束。
這里面,大多是裴勁廣在總兵府的幕僚,對裴衍之名如雷貫耳,紛紛起身前去敬酒,以表敬仰。
這一幕,不禁令裴勁廣感慨萬千。
他坐在主位上看向秦妧,銜著酒樽輕輕晃動,“妧兒可知,為父最大的自豪是什么”
既是詢問她這個還不熟悉的兒媳,必與裴衍有關。秦妧柔柔答道“兒媳愚鈍,若是猜錯,還請父親莫要見笑。”
“那是自然。”
“父親的自豪,是自己手里那把能擊退敵軍的寒刀以及才華橫溢的子嗣。”
聞言,裴勁廣朗笑起來,單憑這句回答,就能察覺出這個兒媳是個慧黠嘴甜之人,可不像外表那般乖軟老實。
“為父最大的自豪,就是你的夫君。還記得十二年前,圣上第一次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大贊為父,就是因為為父有個聰明絕頂的兒子。”
秦妧淡笑,覷了一眼身側淡淡然的男子,暗嘆他的寵辱不驚。
可她不知,裴衍從懂事起,就被賦予太多期待,以至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這樣才符合裴氏長輩們的期待,也漸漸有了高處不勝寒的孤寂。眾人皆知裴衍優異,卻不知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裴勁廣舉起酒樽,與長子隔空對飲,隨后看向唐九榆那邊,“這些年,多虧了唐先生的俠義關照,才讓阿湛有機會與母重逢。”
唐九榆頷首,直覺還有后話。
果不其然,裴勁廣話鋒一轉,面上仍帶著人蓄無害的笑,“周娘子曾是疏瀾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該由我侯府的人送回到周閣主身邊。從今夜起,周娘子的一切吃穿用度,就不勞唐先生費心了,移交給本帥的人即可。”
唐九榆用舌尖抵了抵腮,深知自己沒有立場留下周芝語,正當想要大咧咧搪塞過去,垂著的衣袖被身側的女子拽了拽。
女子迷離著一雙黑瞳,使勁兒搖頭,示意自己不愿留在總兵府。
唐九榆眸微閃,繼而笑道“唐某還有一些話要與她講,送來總兵府的事,改日再說吧。”
看著兩人挨在一起的手臂,裴勁廣沉沉一笑,也不勉強。
子時過半,宴會散場,裴勁廣單獨留下長子。
父子二人在雨幕中撐傘而行,待提及朝事時,裴勁廣笑著問道“吾兒可知,為父向內閣和兵部提交的增兵申請被打了回來”
身為內閣次輔,怎會不知,裴衍也不裝傻,如實道“如今北邊境兵力強盛,快要超出禁軍的人數,恐有被忌憚之嫌。打回申請之事,杜老也征詢了兒的意見,兒沒有異議。”
裴勁廣以拇指和食指刮了刮頜骨,眸光漸深,“為父戎馬半生,為朝廷效力,如今還要被忌憚,真是寒了老將的心。”
“父親誤解了,忌憚是兒的顧慮,并非圣上有所影射。希望父親斟酌三思,能夠主動削減兵力。”
一道雷光驚現,銀索般邐遞皓曜,炸開在墨空。
裴衍移開傘面,望了一眼如注雨簾,沒了與父親交談的心情。
秦妧會怕雷電嗎
似察覺出什么,裴勁廣善解人意地拍拍裴衍的肩,“快回去吧,早點歇息。”
與父親頷首后,裴衍闊步走向客院,待走進游廊時,見秦妧站在門口,身上裹了件薄斗篷,溫聲問道“可覺害怕”
秦妧走進廊道,叫人收了傘,挽住裴衍的手臂彎眸道“不怕的,早都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