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自言自語道“居然還有三年制的中專。”
如今人均壽命延長,相對的教育制度也有所改變,小學八年,中學讀十年,大學讀八年。當然,十城、十一城、十二城這種落后的城市,人均壽命可沒什么變化了,教育制度自然沿襲過去的。
我看著他這種上等人驚詫的樣子就想笑,但依然老實回答道“德麗莎中學是伊瓦汀公學的附屬學院,也就是方便奴仆子女陪讀照顧小姐少爺們而設立的學校,學費高昂,且旨在教育我們如何成為合格的傭人。”
江森不置可否,只是等著我回答。
我又道“但我不想當奴仆,我想要更自由一點。如你所見,我貧賤、可悲、狼狽,但我寧愿在十二城的某個車間里,靠自己的努力賺錢,而不是出賣我的笑臉。我學不會殷勤,也沒辦法說好聽話,我知道有很多機會,努努力就可以直上青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江森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許久才道“但你現在也毫無尊嚴可言。”
差不多得了,我說你就聽,別戳穿我。
我煩得要死,但是繼續這個人設,只是苦笑。
江森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又問“那你為何讀了中專后又輟學了在我看來,你只是好逸惡勞,不愿努力罷了。”
我平靜地說“沒有錢。”
“據我所知,中心十二城是有補貼的。”
江森淡淡道,似乎拿捏住了我的缺漏。
“大少爺啊你。”我沒忍住笑出來了,低聲道“補貼確實夠學費了,但是只要我在讀書,就沒辦法賺錢。”我看向江森,“衣服要錢,吃飯要錢,教材也要錢,一些實操課要去工廠,路費要錢,參加要報名費,洗漱用”
“別說了。”江森打斷了我,身上游刃有余的姿態已經消解,那不沾人間煙火的清貴氣息在此刻仿佛也頹靡下去。許久,他有些猶豫地道“抱歉,我不了解。”
真奇怪,他打我幾次,不覺得抱歉,但聽了點底層人的窮困反而覺得抱歉了。
不過無所謂,賣慘成功了就行。
江森說完后,便再次盤問下去,但他或許多少并不甘心覺得我這慘是真實的,于是他的下一個問題更加尖銳“事發前,你與車間組長奧爾波特有過糾紛,我很好奇為何你們關系變好了是怕被報復,所以主動求和了這就是你的尊嚴”
不和好怎么陰他,不過倒是問到了點子上。
但可惜問太晚了,現在死無對證。
“是他主動求和的。”我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他說他只是一時沖動,但現在受到了停職的處罰,車間里的人又都對他有意見,希望他復職后能對大家表現出關系很好的樣子。可我其實并不愿意,我不喜歡他的為人。”
江森點頭,“繼續。”
我又道“但停職那段時間,他過得很窘迫,給我看了很多欠條。他說他在養他殘疾的妹妹,妹妹的治療要花很多錢,還告訴我他的家庭很糟糕,父母都有賭癮,甚至經常找人打他要錢。我記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之前確實有人上門找他討債。”
“我討厭他,但他的妹妹無罪,他變成這樣也有父母的責任。”我笑了下,有些無奈地道“我在德麗莎就讀時,我哥哥就已經先輟學打工了,他也支付很多學費供我讀書,因為父母的薪資不足以供兩個孩子讀書。我自己輟學到這里讀中專時,沒多久就收到了哥哥的死訊,他勞累過度猝死了。所以,我原諒了他。”
哥,反正你現在也是黑戶吧,就當你死了吧。
江森再次啟用權限,查詢過后,問道“那你們之后也一直保持著友好的關系么”
“勉強。”我回憶了下,“其實更多時候是他在說,我在聽。不瞞你說,他跟我說過他在策劃一些事,并且希望我能加入,還說愿意讓我打頭陣。我不太了解,但他一直希望我能把我的公民序列證給他,也曾多次說他們的組織成員很喜歡我。包括最后一次見面,也就是被抓時,他還一直拉著我說不要害怕跟他一起走。”
“我其實直到入獄了,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有些苦澀地道“如果當時問清楚,勸勸他就好了。”
江森神色平靜,但聽著我的話,面色越來越奇怪,最后他問道“你就沒有想過,他是為了讓你當替罪羊嗎讓人緣更好的你代他接受風險嗎”
“不可能。”我迅速反駁,“雖然他個性有點糟糕,但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愿意被父母壓榨還任勞任怨的人,不會壞到哪里去。”
“所以你到現在,還相信他說過的話”江森點了下終端,將數據信息展現在我面前,淡淡道“他的家庭成員信息,需要我讀給你聽嗎”
不用,我當然知道,他妹妹在打工養他,因為他有賭癮和毒癮。
父母七老八十了,養老金賬戶都在他手上,他甚至還有個被他家暴的丈夫。
我努力假裝認真地看,最后渾身顫抖,神情震撼“怎么會,不可能,他他竟然是為什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