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太太年輕時候是趙家的當家太太,那時候家里男人要忙大事,趙家的產業全是她一手掌管,家里家外無不敬服。
東北淪陷時,京城來了很多難民,溫老太太做主,讓趙家的工廠收留了不少人,那時候身邊人都說她仁善,將來必有好報。
這么多年過去,好報沒看見,趙家人都死絕了,當初那個威風八面的趙家大太太,也成了今天這個惹人厭的孤拐老婆子。
在蘇家人住進來之前,溫老太太一面抱著自我厭棄的心理,心想一家子都死了,留她一個活著還不如早日下去和家里人團聚。
可另一面她又想,她憑什么去死她知道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她的房子鋪子,甚至還有以訛傳訛的趙家私藏家財,她憑什么要讓他們如愿
抱著這兩種心思,溫老太太越發孤拐,對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沒個好臉色,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罵她死老太婆。
直到蘇家人出現。
溫老太太不愛欠別人人情,她心說你們幫了我一回,我就租間屋子讓你們住,但必須遵守我定的規矩。
溫老太太提出那么些規矩,其實是有想把人嚇走的心思。在蘇家人住下后,她暗自警惕,又冷眼審視,總想著我倒要看看你們想干什么。
她沒想到,蘇家真就這么過起了日子,還因為她年紀大,順手照顧起來。
溫老太太愛干凈,腿摔傷時,躺了幾個月,身上不舒服,是馬蕙蘭端水給她擦的;
冬天下雪,蘇長河出門前,必會在院子里喊一聲“老太太,外面雪沒掃呢,路滑,今兒就別出門了”
連幾歲大的小丫頭看她一個人在院子里,都會夾著本書,抱著凳子,跑過來,說她這邊涼快。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相處久了,溫老太太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一方小院,裊裊炊煙,撐得起門戶的父親,溫柔慈愛的母親,古靈精怪的女兒
不知不覺,溫老太太那張刻薄的臉也柔和下來。
有一天,她出門,碰到巷子里的鄰居,人家問“老太太,最近心情好啊”
溫老太太一抹嘴角,才發現,自己是笑著的。
而今,他們要搬走了。
也是,說到底,他們只是租客,搬走也是正常的事。
溫老太太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若無其事地又問了一遍,“你們要搬走”
“什么時候搬當初說好的,不租了提前一個月說,不提前說,押金是不會退的”
“正要跟你說這事呢,”蘇長河說“老太太咱商量件事唄”
“商量什么當初怎么約定,現在就怎么辦你不要以為我們現在熟了,就能討價還價,我告訴你,老太太我不吃這一套”
溫老太太語速很快,說話的時候,頭也沒抬,繼續補她的棉襖,仿佛搬走這件事對她毫無影響。
然而眼尖的蘇長河卻能看見她手下那塊補丁走線都歪了,他心里好笑,這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嘴硬。
“咱商量的是另一件事,老太太,你就跟我們一起搬吧”
溫老太太手一抖,手指頭出現了一個鮮紅的血珠子,她跟沒感覺似的,不敢置信地抬頭,“你說什么”
“您沒聽錯。”蘇長河拉了個小凳子過來坐下,這事是他們家商量好的。
一來,老太太年紀真不小了,七十多歲了,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就一家子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還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