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一亮,沈瑤被段氏喚來惠和堂。
段氏記著道士的吩咐,不愿與沈瑤打照面,當中隔了一蜀繡座屏隔絕視線,三兩婆子屏氣凝神侯在一側,沈瑤面無表情坐在錦杌聽她訓話,低頭把玩袖口里的刀柄,壓根沒用心聽。
段氏先絮絮叨叨一陣,旋即將認親宴的事一說。
沈瑤怔愣著,思緒立即被揪住,
“認親宴”
段氏以為她不高興,語氣沉下來,
“沒錯,你一直養在莊子上,至今不曾記入族譜,姑娘家的豈能做無根之萍你乖乖配合,沈家自是你的后盾,太子是未來的天子,于你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好歸宿,待將來”段氏語氣頓了一下,“自有你的福氣。”
沈瑤聽出了段氏的言下之意,她若答應,便能入沈家族譜,否則便當個孤魂野鬼。
沈瑤冷笑一聲,這沈字若能摘去,她求之不得,只是細細推敲,這認親宴何嘗不是她的機會
若尋個契機,不慎當眾破了容,逼得太子舍棄她,亦能將自己摘干凈。
主意一定,沈瑤語氣淡淡,“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瑤自回府不曾喚段氏一聲母親,段氏心知肚明,也不在意。
她上頭還有三個女兒,除此之外,還有個金疙瘩兒子。
足夠了。
至于沈黎東所說那今后的榮華富貴,段氏連冷笑都欠奉,只要沈瑤不沾染沈家名聲,她便阿彌陀佛。
“你可還有疑惑”段氏語露不耐。
沈瑤聽出她在下逐客令,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目光冷冷淡淡掠過屏風后那模糊的身影,
“我只一個要求,認親宴那一日,煩請太太也備一面屏風。”
段氏先是一愣,旋即嚼出沈瑤意思來,氣得一口血涌上嗓眼。
欲斥她,門口光影一暗,那道倩影已姍姍遠去。
“她果然還是不服管教罷了罷了,快些嫁出去,我也耳根清凈了”段氏按著發脹的頭額在塌上躺了好一會兒方緩過勁來。
夤夜謝府。
東南苑的澄風堂點了一盞風燈。
燭火如豆,將書房一隅的夜色給撐開。
書案后靠著一道靜默的身影,謝欽闔著眼,頎長的身姿一半隱在暗處,一半瀑在光芒里。
窗牖洞開,寒風灌了進來,月白長衫隨風獵動,若不睜眼,憑著這張絕色的容顏,亦是一朗月清風般的男子。
“你準頭如何”
“民女準頭極好”
當然好了,隔著那么遠的位置,連發兩石相繼射瞎山賊的眼,虎口奪牙般救了他,準頭怎么可能不好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冷漠如謝欽,也不由生出幾分宿命般的感慨。
“查的如何了”
他幽幽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蕩。
一黑衣侍者從暗處走出來,躬身稟道,
“沈姑娘七歲那年被沈氏夫婦送去岳州莊子,一待便是十年,直到六日前方回京。”
“沈家為了將沈姑娘嫁出去,借宣平侯府設宴,讓她與京兆府推官家的二公子相看,不小心被太子看上,太子意納她為妾。”
“今日屬下跟蹤了沈姑娘,發現沈姑娘袖下藏著一把匕首,而且”
謝欽見侍衛語氣遲疑,猛地睜開眼,眼底銳光閃爍,示意他說下去。
侍衛學著沈瑤的姿勢,做了個由左上往右下劃的動作,“仿佛在試著抹脖子”
謝欽喉結滾動,眸眼凝成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