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帶下去的仆人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膛。
領他出宮的宦官取笑他:“真是個沒見識的軟腳蝦，好歹也是在將軍家里做事的，怎么第一次見到官家天顏就嚇成了這樣”
仆人憨厚的撓了撓頭，沒說什么。
他趁著宦官沒注意，回頭看了一眼那宮殿，低頭笑了笑。
他才不會告訴官家，張俊將軍死的那天晚上，月光正好照在了那行兇的歹人臉上，他看的一清二楚。
而且，那個人他也認識。
正是岳飛將軍麾下的董先將軍。
他知道，他們主君不是什么好人，對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張憲將軍痛下殺手。
張憲將軍和董先將軍最是要好，也難怪后者要深夜來報仇了。
他看見了，也認出來了，但他一個字都不會說。
因為他知道，這次是他們將軍先做了虧心事。
董先將軍是好人，張憲將軍也是。
他們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
所以，這件事情會成為他埋在心底永遠的秘密。
他永遠都不會說出去。
永遠。
回去的時候，仆人路過了昔日的秦相公家。
昔日門庭若市的宰相家，現在，伴隨著主人家的失勢，也車馬漸稀了。
秦檜相公要對付忠君愛國的岳將軍的事情，已經被主播捅了出來。
原本輾轉幾手才交上去的供狀更是被人看成了笑話，已經有說書先生編了好幾個話本故事，在瓦舍勾欄里面講了。
秦相公的名聲是越發臭不可聞了。
只是，仆人曾經跟在張俊將軍身邊，將軍還沒死的時候，他跟在他身邊聽了不少，所以也知道些事情。
聽說那一天的直播結束后，秦相公一夜白頭，第二天就給官家上了辭呈，辭去了宰相的職務。
官家多方挽留未果，也只得由他去了。
只是看在秦相公到底給自己辦了這么多事，背了那么多罵名的份兒上，官家也給了他一些體面，賞下來一筆錢財，夠他后半輩子享之不盡的了。
不過，秦相公似乎真的改了性子。
或許是想改變自己被關到地獄受罪的事情，或許是要給子孫后代積福積德，秦相公不再談論朝堂上的事情，反而是對捐錢修廟鋪橋蓋路很是熱衷。
還把官家給的錢分了一半送去了岳將軍府上，說是賠罪，也說是給軍隊的軍費捐助。
聽說當時兩家鬧得還挺厲害的，岳夫人不想收錢，秦相公非要她收下。
最后，還是秦相公說到了軍隊的軍費開支問題，考慮到岳家軍確實缺錢，岳將軍的夫人李氏這才捏著鼻子收下了這筆賠罪銀。
說到岳家的那位李夫人，仆人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秦相公的夫人王氏似乎很久沒有出來交際了。
回家后，下人出于好奇心，找了自己此前相識的幾個仆人打聽，這才知道，王夫人早早就發了瘋。
聽相熟的仆人說，那日，天幕說了秦相公家的下場后，那王氏先是整日整日的枯坐，連飯也不肯吃一口。再到后來，也不知道她坐在那兒的時候，究竟得了什么真意，情緒反倒是無常起來，時而哭鬧，時而要發瘋打人。
到最后，連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不認得了，整日里只抱著個枕頭坐在那兒，吃吃的笑，笑得極瘆人，一到夜里就哭，哭著說自己沒錯。
因為她行跡瘋迷，秦相公不放心她出門，只能把她拘家里了。
仆人想想前些日子王夫人那風光無限的樣子，唏噓的嘆了口氣。
唉，人生在世，不能做多了虧心事啊。
距離那場噩夢一樣的直播結束，已經過了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