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的時間里,為了活下去,朱祁鎮干了很多自己曾經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他跟著其他災民的腳步,在地里挖過幸存的草根,在樹下刨出了還未腐爛完的落葉,甚至還跟其他人一起爭先恐后的搶奪著一塊觀音土。
他現在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緊緊的握著自己拼死搶來的東西,站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疑神疑鬼的感受著周圍的動靜,生怕從哪個方向鉆出一個和他搶奪這點糧食的人。
日子一天天的過下去,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胳膊卻一天比一天要細,整個人看上去骨瘦如柴,只有那肚子大得讓人害怕。
朱祁鎮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突然,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腹中傳過來的前所未有的劇痛。
朱祁鎮掙扎的呻吟著:“救,救命”
他仰面朝天,一雙已經失去神采的眼睛望著天空,口中自言自語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胃里翻江倒海似的疼痛,像是要將他徹底淹沒了一樣,他只覺得自己就像一艘小船,在波濤洶涌的大浪中艱難的前進著。
但是最終,伴隨著一陣劇痛,那艘船還是翻了,永遠的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就這樣,朱祁鎮懷著痛苦和絕望,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不遠處,兩個災民已經盯了他很久,見他徹底咽了氣,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慢慢露出詭異的笑容。
他們試探著往這邊走來,見他真的死了,都松了口氣,其中一個人掰開朱祁鎮一直緊緊握著的手,小心的搶走了被朱祁鎮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一小塊觀音土。
而朱祁鎮
他們打量了一下四周,見四下無人關注,便輕輕拖走了朱祁鎮的尸體。
朱祁鎮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穿著一身華麗的衣服,被兩個婆子按在椅子上,梳妝打扮。
他或者應該說是她,梳著一頭婦人發髻,頭上帶滿寶石釵環,臉上敷粉涂脂,雖說眼角有些細紋,但也是個極嬌美的夫人。
朱祁鎮要是在別的地方見了這位夫人,怕是要贊賞一番她的美貌,但是
朱祁鎮吞了一口唾沫,戰戰兢兢的眨了眨眼睛。
梳妝鏡中的夫人也眨了眨眼睛。
朱祁鎮:“”
救命
這真的不是什么鬼故事嗎
朱祁鎮已經徹底傻了,可就在他覺得已經足
夠絕望的時候,突然,身后壓著他梳妝的婆子開口了。
婆子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深深的同情和憐憫:“夫人皮兒馬黑麻,雖說是瓦剌人,但是這些年來久沐漢風,您就”
朱祁鎮完全聽不懂這婆子都在說什么,但是這具身體似乎還有意識存在,身體的主人輕輕的開口了,聲音悲愴:“自古以來,犯了罪的官員家屬,罪行再怎么深重,懲治再怎么嚴厲,也無非就是沒入教坊司為奴,再不然,就是被派去戍守邊疆,充為苦役。”
她頓了一下,似乎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全部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聲音更是悲痛到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的地步。
“從來沒有哪朝哪代的規矩,要把一個官眷,送給異族做妾為奴”
更何況,誰不知道他們家老爺一直都和瓦剌是死對頭
當年,瓦剌人攻打京城,他們老爺痛打落水狗,追出去幾百里,一直都活躍在抵御瓦剌的最前線,雙方之間的仇怨,可以說是仇深似海。
新登基的皇帝,殺了她的丈夫,把她送給一個瓦剌的臣子,何其恥辱
于謙相公,王文相公,每個人都和她的老爺一樣,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結果都被那該死的狗皇帝給害死了。
她苦笑一聲,想起曾經見過數面的于夫人,再想想自己的命運,不禁為于夫人感到慶幸。
慶幸她已經去世多年,要不然,怕是也難逃一劫。
范夫人正傷懷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聯系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