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冀再次嘆氣“蕭元,伯父也知道,昨夜和你說婚事時,你有些言不由衷。這樣也好,你也不必為了我的緣故勉強自己。”
裴蕭元微微困惑“伯父此言怎講”
“早上你走后不久,絮雨便來了,將婚事推了。你折回來后我本想和你說,只是見你和承平急著行獵,便沒叫你,等你晚上回來再說,也是一樣。”
屋中一時靜默。
角落里,一具小泥爐上正在燒的茶水慢慢滾熟,沸水溢出壺蓋,嗤嗤地澆在燒得赤紅的炭上,火滅了,升騰起一陣刺鼻的煙氣。
裴蕭元一個箭步上去,提走茶壺,將炭火蓋了。救完火,他遲疑了下,回身望向裴冀“她是為何意”
裴冀便將早間葉女和自己會面的經過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原來她先前只是為安她阿公之心才應的婚事。伯父原本盼望你二人能結成佳偶,不想卻落空了。罷了罷了,既然你與她都無意成婚,也不好強扭。叫你來,就是要將此事告訴你,婚約就此作罷,往后不會再提。”
話雖如此,裴冀心里終究還是感到遺憾。
裴蕭元八歲喪母之后便出京到了他的身邊,可以說,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雖然平常伯侄之間話不多,但裴冀能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對自己如父般的敬重。不但如此,這十幾年來,無論是他的日常還是軍旅的經歷,也都早已證明,他的侄兒樣貌品性或是能力,無不出類拔萃,非一般人能夠比肩。這自然令裴冀倍感驕傲。但是與此同時,隨著侄兒年歲漸長,驕傲之余,在這位長者的心里,也開始生出一縷隱憂。
侄兒的自律和沉穩自然是好事,但若過了,便是不妥。在這個說話老道行事嚴謹的侄兒面前,有時連裴冀自己都不敢太過放松。
知道多年前的那場變故對侄兒影響至深。也不是說,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不好。但人若就這樣過一生,無樂無趣,那將會是何等的遺憾。這也是他開始急著想為侄兒早日定下親事的原因之一。身邊若有一個女子,有她解語陪伴,知于飛之樂,或許能令他怡情悅性,有所改變,但此前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好不容易這回上天終于送來機會,結果卻又
裴冀抬起眼,見侄兒未再開口說什么,神色如常,想必在他的心里,為此也是暗松了口氣。他忍不住又長長嘆息一聲。
裴蕭元提著茶壺走來,雙手穩穩,為他倒了杯茶。
“侄兒知曉了。如此甚好。”他的語氣十分平靜。
就好比剛剛那被茶水澆滅了的炭火,裴冀也徹底地滅了自己的希望。此事就此作罷了。他的目光落在侄兒剛為自己倒的那杯泛著裊裊熱煙的茶水上。
裴蕭元放下茶壺,在旁繼續立著。
“叫你來,也是另有一事。絮雨這女娃的心思,想必也是千回百轉。我雖懇切留她,但婚事不成,我擔心她應也有顧慮,想著日后和你碰面尷尬。伯父想,不管婚事成不成,葉鐘離既將她鄭重托付給我,以后便是自家人了,你二人少時也見過面的,如今更不必有所謂的避嫌。不如你盡快去找下她,和她言明,往后兄妹相稱,打消她的顧慮,好叫她安心留下。”
“侄兒明白了。伯父考慮得極是周到,我這就去找她。”
裴蕭元從裴冀跟前退出,趁著天還沒黑,徑直轉到那女子的居處。
暮云高飛,黃昏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照紅了庭院的半爿墻頭。門虛虛地掩著,四下悄然,不見半條人影。
他在步道立了片刻,邁步正要上去拍門,聽到里頭傳出一陣腳步聲。他再次停步,望去,伴著戶樞發出“咿呀”一聲,那道門開了。
原來是那名叫燭兒的使女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