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無天資,所幸得遇良師,知道一個勤能補拙的道理。所作之畫,若是僥幸能入周兄之眼,是我之榮幸。”
這話說得滴水不露,周鶴看了她半晌,道“葉二,往后你若出人頭地,勿忘提攜一二。只要你答應,我便將我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你也知曉,牽涉宮廷朝堂,有些事不可言,怕要掉腦袋”
“我若能,必不忘記。”
“好我信你”
周鶴輕輕擊了下掌,轉頭看了眼四壁,“這里說話不便,你隨我來”
二人出旅館。周鶴往東出城,一直走出春明門,來到城外的一片荒野地里,周圍看不到半條人影,這才停下來問“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全部。”
周鶴不解地看她一眼,“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
“多長都沒關系”
他沉吟了下,“我便從當今圣人還是定王的時候講起吧。”
“如今朝堂,以柳策業、王璋二宰最為得勢。王璋出自太皇太后一族,柳策業也是世家,更是太子舅父。但當今皇后柳氏,并非太子生母,而是姨母。”
圣人為定王時,初以關東世家柳家長女為妃,柳妃生有如今的太子李懋,后病故而亡。等到議繼妃的時候,柳家原本希望柳妃的一個堂妹續為定王妃,但定王另有屬意,女子便是后來的殷王妃。
殷父曾做過國子監祭酒,殷女貌極好,也不知是何等機緣,入定王之眼,定王傾慕,求到了老圣人的面前。
那個時候,老圣人已日漸衰老,對兒子們頗多防備。定王的這個請求應正合他心意,做主賜了婚事。
“據說殷王妃嫁定王時,年不過十七八,定王也正當英雄壯年,得殷王妃后,極是寵愛,入同行,出同車,眼里再無旁人,可謂神仙眷侶,后得一愛女,號簪星郡主。附近務本坊內有一女冠觀,名簪星觀,那地原本就是定王府,簪星之名,也是來自郡主。不止如此,我聽聞小郡主之所以以簪星為號,當年好像也是有個來歷的”
“這個不必說了,”絮雨打斷周鶴的話,“空陵是怎的一回事”
“這就要從葉鐘離開始說起了。葉鐘離號稱門徒遍布天下,但他真正收為弟子并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的,只有一人,那人名叫丁白崖。”
絮雨還是頭回聽到阿公有這樣一位親傳弟子,不禁一怔。
“丁白崖天資過人,文章詩畫,皆是不俗,卻因出身微寒,無家世傍身,來長安后,屢考科舉不中,最后心灰意冷,棄書而專畫。他天資本就聰穎,得葉鐘離悉心教導,數年后便名揚長安。”
“葉鐘離當年畫完京洛長卷離開了長安,丁白崖卻沒走,成為之后最受矚目的宮廷畫師,參與各種宮宴,曾為上從太后下到王妃公主們的皇室女眷們作像。”
“丁白崖豐神秀骨,瀟灑不羈,有魏晉風度,成名后,便得長安第一美男子之名,因他平常好穿白衣,人皆稱之白衣丁郎,傾慕他的女子無數。傳言當中甚至有不少高門貴女,為能求他作像,挖空心思,不惜一擲千金賄賂司宮臺的得勢閹人,好叫閹人為她們安排機會。他卻獨獨鐘情于定王妃,借他宮廷畫師的身份刻意接近,二人漸有私情,只是礙于身份,各自隱忍下來。后來恰逢變亂,給予天賜良機。”
“據說京破前夕,太皇太后曾召殷王妃帶著小公主入宮一道預備西幸,她卻借機和丁白崖私逃,此后銷聲匿跡,再無二人的半點消息了。定王登基之后,這二人若是活著,自然更不會露面,或許如今正在天下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做了一對逍遙鴛鴦。”
絮雨聽得全身血液倒流,心頭一陣突突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