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昔日的阿耶成了當今的圣人。
王太后變成太皇太后。
柳家那女兒成了皇后。
她同父異母的兄長是太子。
所有人都過得很好,比從前還要好。
惟有她的阿娘,那個世上最為美麗溫柔的女子,她似乎已經死去,曾是她愛郎的人為她建起一座浩大的陵寢,世人人人可見。
但她似乎又還活著,以一種最為屈辱的方式,活在人言當中。
至此她也終于明白,阿公這么多年一直在尋的人到底是誰。
他必定是知道這個傳言,才會如此執著,多年以來,一直想要找到那位他最為看重的背負著污名的親傳弟子,這就是他未了的心愿。在陪伴她定居了三年之后,阿公還是將她托付給了裴冀,不顧他的身體獨自離開,去了她不知的某個所在。
剛恢復記憶時,一度曾涌出的恨不能立刻去到阿耶面前告訴他自己回來了的沖動,蕩然無存。
趙中芳那一夜并未死去。他也和她一樣,僥幸活了下來,并在之后繼續服侍過阿耶數年。
那個時候,他不可能沒看到那一張臉,更不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
那張臉出現在那里,意味著什么,她都能想明白,趙中芳不會想不到。
絮雨的腦海里仿佛又浮現出一團燃燒在空中的火,務本坊坊門之外,那滿樹的石榴花。
趙中芳剛受了笞,趴在榻上不能動彈。她偷偷跑去看他,眼睛紅紅,滿心都是懊悔。
“唉,唉,都怪我,害你成了這樣。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他慌忙擺手。
“小郡主莫哭奴一點兒也不痛奴怎么會生小郡主的氣小郡主沒事就是萬幸。小郡主快走吧,千萬莫要讓人看見你來這里”
好巧不巧,恰好摘花的當晚,她因為頑皮,失足一腳跌進寢堂庭院前的水池里,喝了幾口臟水,受了點驚。她的阿耶命人連夜將池填了,事情本也過去了,卻不知是哪個多嘴,把趙中芳帶著小郡主摘了榴花的事也告到他的面前,他大怒,若非阿娘極力勸阻,她嚇得抱住阿耶的腿嚎啕大哭,加上趙中芳是侍奉他長大的伴當,怕是當場就要被打死了。
“你別怕,我已經求了阿娘,是她準許我來的。我給你帶了蜜糖。你吃。”
她從身上背著的一只飾以金箔花紋的小巧玲瓏的背包里掏出一塊蜜糖,送到了趙中芳的嘴邊。
蜜糖潔白如玉,是用上好的蔗汁和牛乳煎成的,還做成了小兔子的樣子,惹人喜愛。
趙中芳起先死活不吃,后來禁不住她的央求,咬了一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