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兩市一帶,集中了全城至少一半的旅店和租屋。
裴蕭元已耗費時間和人手,查遍這個范圍內的店簿,不得結果,索性就將長安剩下所有坊城內的全部大小旅店和租屋的全部記錄都過了一遍。
然而依舊未能找到人。
從青頭告訴他疑似看到她開始,到今天,已過去了半個月。這些時日,除衙署內的必要公事之外,他剩下的所有閑余和精力,全部撲在了這件事上。
其實于他而言,查店簿的記錄,本也無須如此費時費力。以他職權,甚至無須理由,只要下一道令,全長安所有旅店的店簿一夜就能歸攏出所需的結果,送到他的手里。
他之所以不用這種方法,是因這需要調動左右金吾衛下數量多達上千的武候鋪。
他剛到不久,因皇帝這一道敕令,令他成為了許多人關注的焦點,一舉一動,恐怕都有某些人在后盯著。找人完全是他私事,尤其關系葉女,他不欲如此興師動眾將她帶入旁人視線,引發不必要的猜疑,那或將對她不利,故一直在用自己衙署下的人手進行暗中查訪。
如今終于查完,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顧十二那邊也傳回近況,仍不是好消息。據西市一個平常與顧十二交好的屠夫交待,他聽聞近來京中禁令收緊,神武大將軍陳思達女婿犯事投監的消息也在各坊迅速傳開,不能不說威懾,便以為天家新設的陸吾司的人那日是要拿他祭刀整肅西市。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暫時跑了去避風頭,至于跑去哪里,誰也不知。這邊雖已放出話是誤會,但等他收到消息打消疑慮再回,也不知是何日了。
至此,裴蕭元那夜自西山歸來之時路上的心情已是全然化為烏有。
說不疲倦,不失望,自然是假。
如今就只剩下兩種可能。
一是青頭當天看錯了人,老翁口中的“小郎君”也不是她。只是一個樣貌和她相似的人而已。
第二個可能,她如今就落腳在長安某一個坊內某間旅店或是租屋內,但是姓名沒有登記上簿。
雖然朝廷有戶口管轄制,規定旅人無過所,不能過官道上的關隘。客人不記簿,旅店不得容宿。尤其長安,因人員流動頻繁,來源繁雜,對外來之人的管理更是嚴格,莫說大小旅店和租屋,便是居民也不能私留外人在家,哪怕親友到來,超過三日不報到坊正處,也一并被視為犯罪。戶曹會不定期檢查轄下的大小旅店租屋,查有問題,施相應的處罰。但店稅當中一種是按店簿人頭收取,故旅店時有瞞報,再給坊正或是別的相關之人一些好處,每次檢查通風報信,睜只眼閉只眼,運氣好便可少繳一筆錢款,運氣不好真被捉住,吃些罰,下回照舊,司空見慣。
有沒有可能,在她投宿之時,落腳的旅店沒有照規矩將她登記上簿
裴蕭元打起精神,將事分配給下屬,自己也再次開始一間間地巡查武候鋪。每到一處,召來隊正,問明坊內有過這種勾當的旅店,再上門專查她抵達那夜的入住之人,描述樣貌,核對有無。旅店迫于金吾衛的威壓,以為是在抓捕要犯,不敢欺瞞,倒是被他查出來不少漏登的住客,然而還是沒有想找的人。
事實上,全長安幾乎就沒有不故意少登漏登人頭的旅店,區別只在于瞞得多還是少,此輪執行起來比前番更是費事。衙署新開,他還有司內正事要做,每日繁忙的程度可想而知。但一旦有空,他便親自一間一間地找,一坊一坊地過,再慢,也從不曾起過半點就此放棄的念頭。
時間一天天過去,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日傍晚,事情終于來了轉機。
當時他還在金吾衛衙署內與韓克讓等人議事。
明堂即將竣工,此又名神樞宮,意義無須多說。對金吾衛而言,更重要的一點,此宮為圣人明年萬壽節的慶典場所,事關重大,絕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再過些天,下月初五,太子將代圣人領百官至新宮舉行謝土酬神之禮。韓克讓命裴蕭元到時隨他同行,并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盡快熟悉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