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自己好端端怎會磕碰出這么一道深口子來”
裴蕭元搖首“真的是我自己不當心。”
“你還替他遮掩我知道,就是我阿耶干的他怎么了你你快跟我說”
這時裴蕭元聽到有人在他耳邊發聲“是陛下拿火燙的香爐子砸的。”回過神,才覺原是他自己的聲音。接著,他看到她的面上顯出了氣惱又心痛的表情,也登上床,跪坐在他身邊,用一根藥棒挑出些傷藥,舉臂向他探來,輕柔地涂抹在他的額傷之上。
“還很疼嗎”她柔聲問。
“他太壞了,竟這么對你下次他若再這樣,你一定告訴我”她又憤憤地道,為他上藥的動作變得愈發輕緩,仿佛他是什么一碰就會碎裂的琉璃寶物。
仿佛有一股甘泉自胸間無聲無息地暗涌而出,裴蕭元感到幾許淡淡的若有似無的甜蜜。他不再為昨夜那個陷入狂怒的皇帝作辯白,沉默地應承著她為他伸張的不平。
皇帝的那一下砸,似乎還是可以再重上幾分的。他可以承受。
“等天亮了,你記得再去太醫署,一定要叫太醫再替你瞧瞧萬一落傷,就不好看了。”終于,她為他上完了藥,低下頭收拾著東西,又叮囑一番。
裴蕭元坐在床上,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眼中掠過淡淡的笑意。
“好的。”他低聲應了一句,忽然,仿佛記起什么,眼內的淡笑之意如云被風吹散,他的神情慢慢變得凝肅了起來,等到絮雨整理完畢,向著他走了回來,他起身,下了床。
“你也累了吧”絮雨轉面,看一眼窗外的夜色。
“離天亮也沒剩多少時候了。你抓緊去睡一覺吧。”
“我沒事,你放心。”她又安慰了他一句,說完見他不走,立在她的身畔,不解地問“你還有事”
裴蕭元此時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展目望她,微笑點頭“公主請坐。陛下有話,要我轉給公主。”此刻他雖未再口稱是臣,但語氣已變得恭謹,和自稱臣時并無什么兩樣。
絮雨盯他一眼,略略蹙了蹙眉,卻還是依言,慢慢走到他方坐過的床前,坐了下去。
“他有何話”
“陛下叫我轉告公主,他很早便知曉一切了,之所以至今仍未為昭德皇后昭雪”
“是他有苦衷”絮雨打斷,偏過了臉,“至于苦衷,是他的朝廷,他的帝王業,天下萬民,后世之計是這些,對吧”
“在皇帝的心里,和這些比起來,我的阿娘,真的沒有那么重要。我明白。”她用忍下來的平靜的語氣說道。
裴蕭元沉默了一下,繼續道“陛下說,他知道你還不愿認他,他也不會勉強你回宮受到拘束,去面對那些你痛恨不想看到的人。你不喜歡做公主,陛下不勉強。你可以繼續做宮廷畫師,從前怎樣,往后便還怎樣。陛下只要你不走,留在他能看的到的地方,別的,全都依你自己的意思。”
絮雨一怔,扭轉回來臉“他真的這么說”
裴蕭元頷首。
“陛下還說,他一定會給你阿娘一個交待,給你一個交待。”他凝視著她,微微加重語氣,說出這一句話。
絮雨慢慢垂首下去。燭臺的光盈衍滿室,靜靜地籠著她低垂的覆著睫影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