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掀動被衾,只拿了件干凈衣裳,隨意壓卷住了腰腹。
窗下的火爐透過孔眼,散放出一圈紅光。裴蕭元的眼力適應了透入帳內的暗光,片刻后,他緩緩睜眼,轉面,望向身畔的她。
她似乎一臥下,便高高地拉起被衾,將她頭臉也完全地蒙住了,不曾發出任何動靜,好似已這般睡了過去。
“公主為何不叫醒我同行”
他借著帳內微弱的暗光,看了片刻她在被下那起伏的身軀輪廓的模模糊糊的影,心里忽然隱隱涌出了幾分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此的天氣,你深夜出城,倘若有個閃失,我將如何面對陛下責罰”
他說完,方驚覺這話不妥,顯得他似乎在負氣。然而已是出口,無法收回。他也不欲收回。
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裴蕭元卻知她分明是醒的。他忽然又暗生出幾分沮喪之感,終于,悶悶地閉上了眼。
長樂驛雖離長安城不遠,但周圍村莊稀遠,獨坐落在野林之間,平日入夜風便不小,何況今夜。
他聽著驛外那不絕的颯颯夜雨之聲,心煩意亂,只覺今夜必將又是一個無眠之夜時,忽然,察覺到身畔的幾分異樣,再次睜眼轉向她。
“公主”
遲疑了下,他再次發聲,試探地輕喚了一聲。
她仍未答。他便探手過去,要將那一幅遮她頭臉的被衾拉下,卻被她阻了,死死地用手指攥纏住被角,不容他動。
倘若說方才他還未敢強行動手的話,此刻反而不再猶豫了,略發力,便將被衾從她手中扯落。然而她又翻身,改趴在了枕上,只肩背抑制不住地微微抽聳。
裴蕭元以指勾開一片覆在枕面上的青絲,露出來她的半面。不過輕輕觸探,便覺濕涼一片。
她竟在默默流淚。只是方才一直忍著,不曾發出任何泣聲而已。
裴蕭元頓時慌了。
“公主你勿哭了。我當真該死方才竟那樣與你說話”
然而他不說還好,如此一發話,她整個人似再也繃不住了,肩背抽得愈發厲害,那飲泣聲也終于壓不下去。
“和裴郎君你無關。你勿管我”她胡亂地搖頭,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壓在枕里,低聲泣應。
裴蕭元挺身坐起,探手抱她,將她整個人從枕上翻了回來,替她重新蓋好被,待轉身下床亮燈,再看個究竟,忽然被她從后伸手過來,緊緊揪住了衣袖。
“不要走”她竟留他。
裴蕭元只覺心在瞬間都要被這一句話給掏走。
他立刻退了回來“我不走。”他柔聲地應,隨即輕輕將自己的肩臂靠向了她,一動不動。良久,等她止泣,情緒緩緩平復了過來。
“今夜如此天氣,又是深夜,公主自己出城祭拜,還不肯隨我回。此固然是出于極大孝心,但昭德皇后若是在天有靈,她怎能得安心”
他在斟酌之后,最后,還是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