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元騎馬,在響徹滿城的咚咚暮鼓聲里,于掌燈時分,趕到了卿月樓。他在愁容滿面的店主的引領下,穿過一間金碧輝煌的堂屋,轉到后面一處布置雅致的園林庭院。韓克讓和袁值二人面色皆是凝重,立在一道繪有金彩雕花的樓梯之下,看去似在特意等他。
今夜住在這院中的其余住客應當全部都被驅走了,此刻整間樓屋上下,雖也燈火輝煌,每層皆亮著無數耀燦的燈籠,然而,除去包圍在暗處和通道口的衛兵,不見半條人影。
一看到他,韓克讓將他叫到一個偏隅的角落里,站定,指了指頭頂最高的一層樓屋“阿史那應當就在上頭。說是昨夜天黑之后,攜了一個不知是誰的面帶冪籬的女子入住。進去后,便一步也沒出來,已快一天一夜了,吃食也是叫人送到門外放下的。”
對承平會帶什么樣的女子來這里消遣風流,韓克讓并無多大興趣,簡單提過,遲疑了下,低聲道“阿史那王子固然還不是欽犯,但事已至此,他若無法說清楚昨日白天案發之時他人在哪里,別說他自己,恐怕連你”
他用帶著憂慮的目光,深深望了一眼裴蕭元,隨即轉頭,瞥了眼不遠之外袁值的身影,用壓得更低的聲音說道“我查到阿史那的下落后,本不欲叫別人知道,不想他竟很快也來了,幾乎和我前腳后步,只好作罷,但我堅持先將你叫來。好在他應也忌憚公主,倒沒有說不行。到時,倘你和阿史那需要單獨說話,我再盡量拖住他,你們快些”
裴蕭元低聲道謝,韓克讓微微頷首。
雖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阿史那身手過人,又兇悍無比。萬一發生沖突,甚至出現拒捕的情況,怕將會是一個麻煩。
他召來一隊身手過人的侍衛,領著,率先上樓而去。
對面,袁值也帶著一隊禁軍,跟著往上而去。
裴蕭元仰面望了眼頭頂上方那一道樓廊內隱隱透映燈影的綺窗,低頭,跟著登上華樓。
數十人控制著靴步之聲,無聲無息地踏著粗實的樓梯面,迅速登到頂樓那一間寢屋的門外。眾侍衛分布在門的左右兩側。
在韓克讓的示意下,樓中帶上來的一名婢女叩門,發聲稱來送吃食和酒水了。
“和先前一樣放下吧我自己會取”
片刻后,一道裴蕭元再熟悉不過的懶洋洋的聲音從門后傳了出來。
裴蕭元不由地捏了捏手掌,感到掌心里那因握持刀劍而磨出的硬繭在刺著他的手指。
那婢女依言,將食盤放在了門外的一張矮幾之上,隨即退走。然而,空等許久,也不知為何,始終不見他來開門取物。
韓克讓和袁值皆將目光投向裴蕭元。
他出聲“開門是我”
門里的人仿佛正在忙著做什么事,聽到他的聲音,應是頓了一下,隨即再次回應“裴二”
“是你開門,尋你有事。”裴蕭元沉聲說道。
“怎么是你我今夜這里還有事,不方便見面。你先回吧。明日等我回去,我再找你。”
承平的聲音顯然是漫不經心的,并且聽起來,他應當真的不會出來開門了。
韓克讓至此終于失了耐心,走到門前,在裴蕭元的盯視下,無聲無息地抽出了隨身的腰刀,緊緊握住,接著,出其不意,猛地抬靴,砰的一聲,一腳踹開了面前這扇反閂著的門。
伴著一道少女所發的驚聲,韓克讓握刀,帶著人,大步走了進去。
迎面是扇涂金泥的屏風。他大聲道:“阿史那,得罪了實在是皇命在身,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