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和文君說的話,你也不必懷疑。求娶她原本就是為了作人質,好叫李延放心。我可不想真的帶著這么一個除了哭便一無是處的女人回去,豈非自找麻煩。你們送她回吧,到這就夠了,后面用不著她了李延那里,我自會應對。”
他說完,掉頭便去。
“等一下”絮雨再次開口。
“你為何如此做你都知道了什么我憑什么相信你”
她端詳著月光下承平那一張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臉,一連三問。
承平看了她一眼“公主這是還不肯放我走的意思你就不怕我順道拿了你作人質你難道不知,你如今的價值,可遠比任何人都要來得重”
“人質無非是交換。你要什么,我都出得起。至于性命,我若是有個不好,你也休想活著離開。”
絮雨人一動不動。
“告訴我,你是怎么猜到這是圈套的”
承平和她對望了片刻。
“公主,我承認,我從前是小看了你。這回更是叫你捉出了我的真面目,叫我在裴二面前再也無所遁形。你利用裴二為我頂罪觸怒皇帝的機會,半真半假最大程度地營造出他走投無路心灰意冷的局面,利用李延想要延攬裴二的心,再利用我的私心,驅使我從中穿線,從而打消李延疑心。不得不說,這么短的時間里,將本處于劣勢的一件意外壞事,轉成一個可能抓獲李延的良機,你真的很聰明。但你千算萬算,漏算了一樣。那便是我對裴二的了解。”
“我和他少年起在軍中相識,一同殺敵,一同食一鍋飯,飲一瓢酒,一同在冰天雪地里裹一張狼皮,靠著彼此取暖過夜。他是我見過的最勇猛,最有血性,最不懼鬼神,膽大無畏,卻也最為溫良純正的一個人。陳紹找我,和我說,他已知曉皇帝便是當年北淵之戰的始作俑者,心生恨意,想要復仇,但又不愿叫裴家背負逆名,故愿意扶持李延。這個理由不夠充分合理嗎對于世人而言,太充分,太合理了但是到了裴二這里,我便不得不起疑心了。”
“康王是我殺的,當時雖然并非預謀,但在我的心里,當時或許未嘗不是曾有過如此念頭,倘若他因康王之死被皇帝誤會,容不下身了,那么我一直以來盼望的他能起事的希望,是否就能實現。可是,當這事真的發生了,我又不信了。”
“以我對他的了解,此事即便是真,他放不開父仇,恨極圣人,也會用別的方式去了結這個仇恨,哪怕最后復仇無望,我斷定他寧愿選擇自裁,以向大將軍他們謝罪,也不至于選擇助力李延。”
“李延是何等之人身體里固然流著來自景升太子一脈的高貴血統,表面溫文爾雅,風度超凡,實際是個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之人。你們圣朝,上從士族文人,下到街頭走卒,談及我們,開口無非就是北狄,一群披發左衽茹毛飲血的化外之人。這還是客氣的,不客氣的,便是一群能和你們一樣直立行走的禽獸罷了。但我知道,在你們當中,很多人看似衣冠楚楚,扒下外皮,除去滿腹偽善,內里和我們這些北狄禽獸又有什么分別李延為了拉攏我,許諾他日若得長安,先允我劫掠三日三夜,再將從北淵起的甘涼之地盡皆歸劃于我他拉攏的,可不只是我一個人。這個長安,恐怕在他口中,將來不知要被多少撥鐵騎劫掠不知多少個三日三夜北淵之北的土地,更是不知被他已許給了多少人了”
“裴二是不會效力這種人的。從前在西蕃打仗時,如果說,有哪一支軍隊真正可稱是仁軍,對沿途百姓秋毫無犯,哪怕那些都是西蕃人,那必定就是他的人馬了。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所以盡管你們設計得很完美,合情合理,但我第一反應是懷疑。他的人品決定了他做事的下限。他不會這么做。當然,我也不敢十分肯定。因我當時沒有想到你們已經知道我和李延相交的秘密,或許他也并未完全了解李延,而且我確曾不止一次地勸說他自己起事,如今他若有了異心,找我協助,是理所當然之事。”
“最后我做了一個決定,不管他是真的投效李延,還是這只是一個圈套,我何妨照辦便是,就當做是我還他為我頂罪的人情,當做是我和他相交多年的一個了斷。李延早在數日前便以商旅身份出關了,他也打消了疑慮,就在方才,傳了我約見的地點。我確定不會有詐,照約定方式傳給裴二了。我已做到我能做的一切。至于接下來,他是否能夠如愿,就看天意了。”
絮雨越聽越是心驚,穩了穩神。
“承平,倘若我之前對你有所誤解,我向你賠罪。但你既然并非鐵了心一條道地要和李延走到底,為何不能懸崖勒馬,繼續和裴二一道共事你們如從前那樣,繼續做彼此依靠一道殺敵的兄弟,難道不好嗎”
承平雙目微微蘊了水光。
“公主,我殺人在先,背叛朝廷在后,犯下如此重罪,你不將我視作洪水猛獸,還愿意給我一條出路,我感激不盡。但這已經不可能了。我和裴二是不同的人。他若是龍象,則我天生就是豺狼。怎么可能一直走一條道能遇到一起,他認我做了幾年兄弟,已是夠了。”
“你們已經知道我和李延相交的事,那么想必我也被安排進了你們的計劃。倘若我猜得沒錯,待到李延現身,我應當也是走不了了。所以我原本便計劃提前離開,免得拖延下去,萬一遇上從前一塊兒在長安吃喝玩樂的兄弟,大家彼此拔刀相對。”
“我走了。還請公主予以方便,叫人讓開一條路,勿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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