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蕭元泯身于鎮國樓廣場的角落里,透過他面前不斷攢動的人頭,凝望著不遠處的前方,那道正高坐于鎮國樓二樓畫廊紫紗帷后的身影。那身影朦朦朧朧,仿佛籠在一層淡紫色的云霧里,風過,紗帷蕩動,煙散旃檀,陽光又從畫廊柱的中間照落到她的鬢發和著著宮裝的身上。麗人紋絲不動,周身卻也閃耀著著點點爍動的金光。
她看起直如神女,渺不可追,只合人間眾生仰望。
他,如今也只是眾生之一。
一種愈發強烈的苦澀之感如那一縷卷動紗帷的風,霎時也卷過了裴蕭元的心房。
昨日后來,在聽完老宮監的一番話后,他在心中便隱隱醒悟,皇帝將他召入宮中,又打發他走,應是允許,甚至,可以認為,是在為他接近公主的機會。
然而,這或也更說明了一件事,那便是連皇帝也知道,他的女兒,不愿再和自己有過多牽連了。
她已親手從他身上拿走了那一枚代表他身份的符。而另一枚在他心中更為珍視故暗藏起來的,如今也已連同金烏騅一道,不知流落在了何方。
屬于他的和她有關的一切,都已離他而去。只剩下了一個小虎兒。
她知他想見,便不吝將小虎兒送來他的身邊,對他已是足夠體貼,仁至義盡。
她如今看起來過得極好,比他想象得還要好。
她是集萬千榮耀于一身的輔政公主,嬌兒在懷,在她的身邊,更不乏忠誠于她的年輕而有為的肱骨臣將。只要她愿意,勾動一下手指,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俊才,恐更將是多如過江之鯽。
或許,不再打擾,收起他曾經反復而動搖的所謂的心意,應便是對她最大的好。
廣場中央的法師瑯瑯宣講不停,聲如洪鐘,裴蕭元卻半個字也不曾入耳。
法事結束,法師、長安縣令和一眾官員恭送公主。鎮國樓下的百姓看見那道紫色紗帷后的身影緩緩站起,頓時,人群微微涌動,向她靠去。
“公主千歲福體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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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激蕩呼聲里,在廣場盡頭的幾處角落里,響起了另外一些聲音。
是一群骯臟的乞兒,幾十人,擠在人里唱著歌謠,仔細聽,唱的卻是“王氣不正,鎮國不寧”。附近衛士覺察有異,立刻趕來察拿。那些乞兒滑溜如同泥鰍,扭頭四散便逃,又故意往稠密的人群了鉆,左右推搡,制造亂局,以便逃竄。登時有人陸續被擠倒在地,起了陣陣騷亂。
遠些的人不知發生什么,在短暫的茫然后,仰頭見樓上公主的身影已是消失,忙也要循來路離開,然而前方路口早被堵塞,出不去,后面的又擠壓上來。人墻開始如浪一般搖晃。開始有人高聲呼救,夾雜著孩童哭喊母親的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廣場里愈發亂成一團,連眾多的金吾衛一時也無法徹底穩住秩序。
絮雨已下得鎮國樓,行到了車駕的附近。那騷動如同海嘯,也已迅速推到她的近畔。一名開路侍衛的坐騎受驚,猛地將人甩下馬背,掉頭胡亂奔竄,竟直朝著公主沖撞而去。
此時長安縣令等人已被公主打發去護送法師先行離開,并指揮秩序。她自己則停在原地,轉面望著廣場亂象,神色擔憂,眉頭微蹙,似在猶豫著什么,并未留意到危險。
裴蕭元已來到她的身后,見狀,心猛一緊,什么都來不及想,伸臂暴力推開前方仍擋他道的數人,如閃電,朝她疾沖而去。
就在他將要沖到她身后之際,離她更近的蘭泰已擋在了她的身前,將她攔腰摟住,帶著,敏捷地閃到了一旁。
接著,其余護衛緊跟而至,迅速制服那匹驚馬,化險為夷。
裴蕭元硬生生地停了腳步,看著蘭泰輕輕放開她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