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夜來,可還有別事”她又問。
“是。”裴蕭元凝神抬目,望向對面坐榻之上那正看著自己的她。
“白天我去抓了幾個肇事的乞兒,一一盤問,都說是有個不知是誰的富戶,認為鎮國樓擋自家風水,給了他們錢,指使起來鬧事。乞兒說的,應是他們知道的實情,不敢再有隱瞞,但那真正指使者的身份和意圖,恐怕不會如此簡單。今日或也就是沖著公主你去的。請公主留意此事,勿令輿論禍亂人心。”
她沉默了一下,“乞兒念的那些,也非新詞,此前在長安已是有所傳播,此事我也有所耳聞。我記下了。”
“還有一事。”
他續道,“在我領人解圍城之困的那夜,李虎認出我計劃用來引發雪崩埋斷通道的火雷,恐懼之下,掉頭逃跑。那十幾枚火雷,是當初廢太子造的,知道的人應當不多。他一個遠離朝廷無法見光之人,怎會認得此物。過后我細想,覺得蹊蹺,只是不便以信件傳遞,如今回來,便告知公主。”
她輕聲道“也就是
說,
李虎李延他們,
和朝廷里的某些人有所勾連。”
“和誰勾連,公主應當比我更是清楚。這一點,或是個佐證。”
她注目于他,忽然道“你剛回來,先徹底養好身體。再休息幾天,我尋你一道議事。”
她的言語說得極是隱晦,裴蕭元卻立刻明白了過來。
“我身體很好,倘若有事,公主隨時可以喚我,不必有別的任何顧慮。”他當即說道。
她不答,只轉動兩只晶瑩眼眸,目光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上下掃了幾眼。
裴蕭元登時渾身不自在起來,只覺暗藏在衣下的體膚似被細羽輕輕掃過,又覺她目光仿佛先在他胸傷處停了一停,接著,下落到了他那只手上。
斷指傷口早已愈合,然而看去依舊可怖。他下意識不愿叫她看見,微微抬臂,不露痕跡地將手往后稍稍背了些過去。
她停了片刻,收目,落回到他臉上,問“你還有別事嗎”
她這一聲發問來得有些突然,他一頓,一時應不出來。
她點了點頭“既無事了,那便早些回去休息。今晚你來得不巧,小虎兒要睡,不好叫醒他。下回你想看他,來早一些便可。”
裴蕭元意識到她是要走了,帶了幾分急切,又道“我身體當真無事公主不必為此顧慮。”
“我問過軍醫,阿史那那廝傷得你不輕,沒幾日又是光明城戰,又這般趕路回來,連番不停,不是打仗,就是路上奔波。你是鐵打的人嗎”
她自榻上起身,走來趿了繡鞋,轉眸,向著近旁的他一笑。
“回去先休息幾天。等我消息便可。”
“我不送了。你自便。”
一縷帶著淡淡幽香的輕風拂過裴蕭元的面龐。她已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他的呼吸為之一滯,又轉面追隨,眼睜睜看她已是走到了屏風之前,即將離去。
“公主”他心口忽然一熱,脫口喚了一聲。
她停步,背影頓了一頓,慢慢轉面向他,卻未發問,只拿一雙翦水明眸靜靜看他。
“無論何事,你都可以交給我。我必竭力為你籌謀,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望著這雙眼,他竭力壓下自己那在胸間再次猛烈翻涌的無限情潮,用克制得近乎已是變調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