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等人跟上鄭嵩紛紛下跪,高呼萬歲。闖入殿內的禁軍士兵皆為盧景臣親信,此刻或丟棄武器下跪不動,或擁著盧景臣朝外奔逃。議好了隨王彰發難的十來名官員此刻則臉色慘白,雙腿抖如篩糠。
又一陣雜亂的群履聲由遠及近傳來,韓克讓帶著大隊的羽林健兒到來,將盧景臣團團圍在了中間。
“盧大將軍,我一早便和你說過,圣人必有他的安排。”
盧景虎與長公主分居多年,夫婦之間頗多恨惡,積怨不淺,全是因了一雙兒女,加上長公主身份使然,勉強維持至今。盧景臣得李
延許下極大富貴,起不軌之心,為對付向來警惕的韓克讓,邀盧景虎加入謀事,以同是當年謀事人的緣由游說,又許諾事成,殺潑婦替他出氣。然而盧景虎雖與長公主不睦,卻不至恨此地步,近來更因女兒一事,夫婦關系較之從前,已是緩和了不少,更無意作亂。他又深知族兄弟的性情,既已叫自己知道了,若不答應,必招致禍患,便假意投靠,這才有了今早一幕,韓克讓將計就計,提前內穿軟甲,此刻出其不意,殺了回來。
王彰盧景虎張哲等數十人悉數被擒,皆縛跪于殿外。廝殺聲平息,大殿內剩余的大臣終于徹底定下下心神,各自整理一番儀容過后,再次列隊,朝著皇帝行大禮。
“宣東都留守裴冀上殿”
趙中芳面向群臣,雙目望著殿門的方向,高聲宣道。
當這個在宣政殿內消失近二十年的名字于此刻再次響起,群臣禁不住再度驚異,紛紛跟著,轉頭望去。
殿外,在一片漸白的晨曦里,在宮監的引導下,一道青灰色的蒼勁身影,漸漸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他風塵仆仆,似才行遠路抵達,連衣裳都未更換,便入了宮門,沿著花磚縫隙間還在流動著血的寬闊而筆直的宮道,走了過來。
漸漸行到近前,那些跪在殿外階下的囚徒認出他,哀哭聲一片。有喊裴公救命的,有訴自己是受脅迫,不得已而從之者。他略駐足,目光從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上掠過,最后,與抬頭驚詫望來的王璋對望了片刻,隨后,王彰神情轉為慘淡,哈哈笑了起來。
“十年華胥夢一場,百載世事一虛空。二十年前,我看著你出長安,那時以為,各自余生一眼已是看到了底。沒有想到,今日再見,會是如此情景。我終究還是自視過高,忘記陛下手握天劍,如雷如電。連你,二十年黃埃蕭索,如今竟也甘心歸來,受他驅策”
王彰猛從地上掙扎起身,撲向近旁看押的一個羽林兒,脖頸筆直插入那羽林兒手握的刀,刀鋒穿透咽喉,他撲地而亡。面前那宮道的花磚之上,漸又漫起一片血跡。
裴冀收目,緩緩轉身,將哭號之聲留在了身后,繼續前行。
他登上宮階,在左右數百雙眼目的屏息注視中,行到了大殿的中央,向著金帳后的皇帝下拜,行禮。
趙中芳宣讀兩道圣旨。
第一道,即日起,擢升裴冀為中臺令,加封太傅,位居宰相之首。
第二道,新安王李誨出身皇室,質厚資秀,可當皇太孫之位,以繼承大統,守國經邦,代天牧民。
這一道詔令,將在獻俘禮上昭告天下,咸使聞之。
一應參與今日變亂者,悉數死罪,于獻俘禮日隨死囚一并斬首,以正國法。
在朝臣驚呆,又醒神過后所發的排山倒海般的山呼萬歲聲中,宮監抬起金輦,皇帝退朝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