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便是王貞風出家修行的道觀。
絮雨獨自入內。王貞風正在庭院的一株云松樹下煮茶抄經,忽然看到絮雨到來,急忙放下筆,過來拜見。
她在此修行已有一二年了。前些天,因她那曾是裴固舊部的父親受到追封,阿弟得了蔭恩,家中求親之人便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她在此的生活,也受了些打擾。
絮雨和她寒暄了兩句,問她近況如何。
王貞風微笑道“多謝大長公主關愛。先父仰神虎大將軍而入廟,得享香火,阿弟從此前途無憂,我再無掛心之事。一切皆好。”
絮雨也笑著點頭“我阿姐呢,她近來身體如何”
當日衛茵娘從蒼山回來后,也到了這里,與王貞風同住。
王貞風道“她已好了許多,今日提香籃去了后山。我領大長公主去。”
道觀后門出去一二里地,一條野水之畔,衛茵娘撮土,焚起兩炷清香,再往河里依次放下兩盞水燈,閉目祝禱片刻后,坐在水邊一片草陂之上,定定望著水燈遠去,神情似是悲傷,又似慢慢顯出了幾分釋然。
絮雨不敢打擾,悄然停在她的身后。
“阿妹放心。”
片刻后,她的目光從那兩盞在水里不停打旋而去的燈上挪移開來,轉頭,向著絮雨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阿姐并非執著舊事不放。這二人也不值阿姐如此。只是,不管生前如何,總歸和我有過枕席交情。今日方便,便一并在此,各放一盞水燈,算盡我最后的一分心意罷。”
絮雨快步上去,將她從水邊扶起。
此前她一直臥病,此刻打量,顰眉舒展,氣色看去,果然已經好了不少。
絮雨放心了些,挽她一臂,兩人并肩慢慢行回。
“阿妹
,你與靖北侯快要出京了嗎”衛茵娘問道。
令狐恭繼裴冀之后,也結束多年外任,如今調回長安。甘涼同時失去兩位資歷深厚的重臣,邊鎮空虛,而彼地遠控玉門,人兼北藩,地雜西戎,式遏斯重,非一般臣將可以鎮守。放眼朝廷,恐怕非帝師裴蕭元莫屬。
他年少長于甘涼,通曉風俗民情,更兼器宇沉毅,才干不凡,又深具威望,正合分符朔北,撫眾懷邊。
少帝下詔,冊封他的皇姑,原壽昌公主為至尊大長公主,駙馬都尉裴蕭元則以功進封靖北侯,持節八州諸軍事涼州刺史、河西都督兼節度使,集三職于一身,不久,便將要出京北上赴任。
絮雨點頭“是。此正合我與郎君之愿。我今日來此探望阿姐,也作告別。”
衛茵娘轉目,視線落到她的臉上。
因大喪才過不久,她依舊服孝,通身無任何的修飾,但這絲毫也無損于她的神彩。比之數年前初見之時那帶著幾分清冷的少女模樣,如今的她,不但益增花潤玉澤般的美貌,更是眉目含光,唇吻帶笑。這如云端神女般的從容之態,實難描摹,不可方物。
衛茵娘深深地凝望,自慚形穢之余,更多欣喜。她的腦海里浮出從前那位俏皮小郡主的活潑模樣,眼角忽然紅了,笑道“阿姐想起一個地方,倘若能和阿妹再去一次,此生便再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