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理性還在的話,我想我應該阻止自己做出這種出格的舉動,也不應該說出這種明顯超越界限的話。
但是在他回來的時候,或者該說在過去等待的幾個小時里,有什么東西明顯變得不受控制了。
原來冷靜地思考其實是一件這么困難的事情啊,原來我其實也并沒有那么厲害,我的恐懼與不安,我的膽小與怯懦,都會在那個特定的瞬間無處遁形。
我終于明白,之前我之所以可以那么平靜地解決問題,或許只是因為他在。
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因為我們的目標本質上是一樣的,我覺得他會幫我,我覺得他該一直站在我這邊。
我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但是在他身邊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會感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
所以我并不恐懼他把我關在這里,但我很恐懼他會離開。
真是無可救藥啊,這樣自然出現在腦海里的想法真是無可救藥。
可當他的手臂環過我的脊背的時候,當我整個身體都被那個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包裹的時候,我想,這樣就很好了。
喜歡原本就是無可救藥的。
“別哭啊……”他輕拍著我的背,聲音無奈又溫和:“我回來了,我在這兒呢。”
是啊,他在這兒呢。
真是太好了。
他沒有隱瞞這一天的去向。
之前青空集他們和組織的人發生了小范圍的沖突,后續的善后處理工作不少,他也理所當然地要被抓去加班到了現在——
本來或許還要晚一些的,但他記得跟我說過,會在今晚回來。
于是他回來了,趕在今天結束之前。
他告訴我,青空集的事件之后,“我”從組織眼皮底下死遁,但事實上,警方并沒有出具我的死亡證明,也沒向區役所提出文件銷戶,更沒聯系使館——所以從官方角度來看,我就是個普通的失蹤人口。
按照原本的流程,做戲是要做全套的,畢竟這些涉事機關里保不齊就有組織的眼線,但凡有一環出了岔子,死遁計劃就算作廢了,我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但是也有人覺得這是個機會,利用這次計劃,可以反過來設陷阱把那些藏在暗處的內鬼揪出來,雖然可能會讓我稍微冒一點險,但反正也不用我正面參與,只是借個由頭。
“關于這件事,你怎么想?”
——他終于把我的意見納入參考范圍了,我真的,簡直要感動哭了。
把她帶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諸伏景光想,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其他事情怎么樣都無所謂,什么樣的后果他都可以承擔。
可距離那一刻才只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她抱住他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人不是可以被隨意處置與支配的靜物擺件,人有感情,有思考,會自主做出行動,而到了現在這一刻,諸伏景光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是他輸了。
“我知道的,知道你們警察總會為了別人的利益犧牲自己,你們有想保護的東西,有想保護的人,你甚至都已經,已經做出過一次那樣的選擇了。”
“可是你也是別人想保護的人啊。”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我也害怕你會出事,我也害怕會見不到你,我也害怕到想把你一直藏在安全的地方。”
“你不是會滿足我的要求嗎,那偶爾也考慮一下我的愿望啊。”
她的愿望啊……
諸伏景光知道,在面對組織的事情時,她多半會為了無法推卸責任,或者說不想給別人拖后腿之類的理由攪和進危險當中,所以他一直在試圖忽略掉她的愿望,他不想被她影響,他不想被她動搖。
結果還是被她影響,被她動搖,被她闖進了這個無人知曉的領地,被她喚醒了一直在試圖裝睡的靈魂。
就像是逃不開的命運一樣。
他翻看了桌上散開的那些紙,看了她整理的思路,還有凌亂的畫稿,他也理解了她的想法——怎么能理解不了呢,她一直在試圖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展示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