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太太這時還不太信老道士的話,見他母親做的過分,常會數落他母親幾句。
溫鈺未滿五歲那年,溫家所在的地區大旱,全家沒了活路,不得不舉家逃荒。
李氏又哭天喊地,說全怪他這個災星。
逃荒路上剛開始,還沒那么艱難,溫家有輛推車推著糧食,小孩子也可以坐到推車上。
后來逃荒的人越來越多,人越走越瘦,溫家糧食被搶,推車也壞了,全家只剩下老爺子事先做好的準備老爺子讓大人在衣服下纏了好幾圈兒干餅。
但那是他們剩下的所有口糧,必須省著吃,老爺子要求所有人每天只能在晚上吃很一小塊,勉強餓不死便罷。
那時李氏的大兒子還活著。
李氏常常會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塞給他,路上也會抱著他走一段路。
溫鈺心知沒有人會幫他,所以路上經常留意有沒有吃的。
哪里會有什么吃的,路邊野草都被逃荒的人吃完了。
溫鈺找到最多的東西是一種野草的根。
這種草上方的葉子幾乎被人揪完,但有些草根還埋在土地里,仔細找找可以找到一些,吃起來泛著淡淡的甜味,溫鈺很喜歡。
溫鈺大哥見他有東西吃,搶走他的草根跟李氏告狀,李氏罵了他一頓,在這個晚上,找借口抱著他大哥去路邊摸索。
災荒年間,在史書的記載上常伴隨著人相食這幾個字,這并不是夸張。
李氏一個女子帶著孩童,是逃荒部隊中最危險的存在。她為了尋找東西,帶著他大哥走的稍微有些遠
回來的只有李氏一個。
李氏崩潰,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說他是個災星,誰跟他靠近便會被他克死,他害死了他哥哥,為什么死的是他哥不是他
有些話聽多了,漸漸的仿佛成了真理。
從旱災出現,家里人看他的表情漸漸復雜,這件事以后,對他最和善的祖母也嘆了口氣。
她也死了好幾個孩子。
人總歸想給自己找個借口。
溫鈺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他沒有睡。
他感謝自己沒有睡。
所以他清楚的感覺到,他娘把他抱了起來,朝著一個地方走去,她跟別人商量想換一個孩子。
易子而食。
他爹其實跟在他娘身后,阻止了她。
溫老太太也怒火高漲,她雖對溫鈺的觀感有些復雜,但那也是她溫家的子孫溫家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易子相食李氏也能做得出來,她還算是個母親嗎
李氏當時猙獰的表情,溫鈺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說他該死他不該活著
后來溫家來到河上村,溫鈺明白自己在溫家地位尷尬,他需要想辦法。
這個辦法便是許娘子。
許娘子可以幫他達成讀書第一步,他可以完成許娘子需要人教她女兒的要求。
再后來溫鈺漸漸表現出讀書的天分,溫家老爺子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亮,溫家其他人對他親近起來。
李氏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是她最后一個孩子,她需要依靠他,又認為他不可能記得小時候的事,于是開始擺出一副好母親的樣子。
很好笑。
李氏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怕他。
她每次看到他的視線,都會不自覺躲開,每次和他說話,她臉上的表情都非常僵硬。
可能溫鈺骨子里便足夠冷漠。
他漸漸學會了笑,學會了溫文爾雅,學會了孝順知禮
但其實除了一直開開心心跟在他屁股后面,像只小粘人精,硬生生把自己塞進他心里的許甜甜,他幾乎沒什么在乎的了。
溫鈺從回憶里回神。
看向渾身都在發抖的李氏。
李氏自己知道她做的有多過分。
她牙齒在打顫,如果溫鈺全部記得只要想想這么多年,他全都知道卻什么都不說,還能笑著面對她,李氏便控制不住自己。
溫鈺他們最好的結局便是各自為安,看在她是他母親的份上,他會讓她安享尊榮。
溫鈺“母親懂我的意思嗎”
李氏牙齒還在打顫,沒能說話。
“我想母親知道。”
李氏并不愚蠢,她該知道這是她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溫鈺收回視線,拉開屋門。
金色的陽光照進屋內,溫鈺站在陽光和陰影的分界線處偏頭,語氣淡而涼“母親,不要再挑釁我。”,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