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明明不在眼前,她卻仿佛看見娘親釀好酒后,挽起衣袖,與爹爹一起拿著漏斗往里灌,再與爹爹蹲在這株大樹下,兩人有說有笑地一起挖坑,一起將酒壇往里掩埋。
看著看著,裴海棠眼底涌出水意,溫熱的淚珠沿著纖長睫毛滾落,啪嗒啪嗒滴落在酒壇壁上。
朱少虞沒有攪擾她,默默撿起小鐵鏟,陸陸續續將后面九壇全部啟出,裝入竹籃里。
小兩口往回走時,沒有風,只剩下浪漫的細雪在身邊飛舞。
朱少虞一手提著重重的竹籃,一手摟著裴海棠小腰。
裴海棠將那壇酒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緊了爹娘生前最美好的祝福,她依偎著朱少虞前行,紅色裙擺隨著她腳步輕輕蕩起,時不時與朱少虞絳紅色的袍擺曖昧地碰撞上,她余光瞥見了,心頭騰起一個念頭
昨夜,仿佛真的是他倆的新婚夜。
而今日,又真的是新婚次日。
嫁給朱少虞,她體會到了幸福的滋味,她內心很滿足
陳紹站在樹下,直到目送兩位主子遠去,他才回轉身來,面對粗壯的樹干,喃喃道“長公主,鎮國大將軍,四皇子很疼愛郡主,有女婿如此,您們九泉之下能放心了。”
裴海棠在裴家軍軍營歡歡喜喜住了兩夜,第三日,與朱少虞啟程返京。
陳紹率幾千名裴家軍送行。
這一送,就送出了足足二十里。
裴海棠不忍將士們辛苦,特意走下鳳輦,主動與陳紹等將軍辭別“諸位將士,山高水長,就此別過。”
眾將士行拜別禮。
陳紹嘴唇蠕動,好幾次欲言又止。
裴海棠轉身,即將登上鳳輦之際,陳紹將軍到底追了過來,小聲道“郡主,此次回京后,需格外堤防成國公。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裴海棠“但講無妨。”
陳紹瞥了眼周圍,然后用巴掌擋住嘴,在裴海棠耳畔低語“末將一直覺得,長公主夫婦當年死得蹊蹺,涼州城城破,孤助無援時,長公主夫婦尚且能安然無恙,成國公領著神策軍馳援后,反倒不足一個時辰就雙雙慘死。”
這話里的暗示很明顯。
裴海棠整個人僵住
小時候,她一直知道,爹爹和成國公并稱大召國的兩大戰神,裴家軍的戰績甚至比神策軍還要耀眼三分,直到她爹娘死去,才讓成國公的神策軍獨領風騷。
可裴海棠著實從沒想過,成國公居然喪心病狂,敢向她爹娘伸出魔爪
就為了擠下裴家軍,獨領風騷
裴海棠足足僵了十幾個瞬息,才強行壓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盡力低聲問“當年為何不上報”
陳紹慚愧“苦于沒有證據。當年,末將覺出蹊蹺,便派人暗中查訪,可惜,前去秘密調查的人才摸到一點邊界便被暗殺了,前前后后去了三波人,均是如此。再后來,成國公借著出戰月國之際,讓當年馳援長公主夫婦的那批將士全部戰死在了月國境內。至此,線索全斷。”
成國公之毒,可見一斑。
裴海棠死死咬唇“我知道了,會好好堤防成國公,多謝陳叔叔提醒。”
重新坐回鳳輦,裴海棠摩挲著那壇酒,心中始終不能平靜。
朱少虞騎馬守護在一旁,見她神色不大對勁,紅唇緊抿,摩挲酒壇的手指也肉眼可見的發僵。
她這狀態,不適合趕路。
半個時辰后,路邊出現一家簡陋的客棧,朱少虞二話不說,直接下令入住“在此修整,明日一早再出發。”
金吾衛們疑惑地瞅瞅正當空的太陽,才午時,今日就歇下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