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玉食長大的
小公主的確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尚未完全退去稚氣的小臉此時有著迷茫,烏湛湛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問他,為什么要問這樣殘忍的問題。
嬴政笑了一下,十一,最不可控是人心。
鶴華嘴角抿成一條線。她不喜歡這樣的話,更不喜歡阿父的問題。
如果人心不可控,那么阿父當初怎會將六十萬大軍交給王老將軍鶴華不信,難道不怕他如長安君一般中途反叛“阿父,王老將軍乃絕世悍將,而不是長安君那般的紈绔,他若反叛,您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可盡管如此,您還是將兵馬交給了他,至死不疑他。”不僅不疑他,您對如今的上將軍,遠征北疆的蒙將軍,乃至廷尉李斯,您都深信不疑
贏政挑了下眉。
人心是可控的。
鶴華的聲音仍在繼續,反駁著自己盲目信任的父親,“否則您不會對他們這般信任,更不會將足以威脅自己統治的權力交到他們的手里。
“十一,成蟠死的那一年,朕才二十。”
嬴政伸手撫著鶴華的發,語氣平淡得仿佛講的不是自己被自己最為信任的手足背叛,而是在講其他人的故事,“那時候的朕,是尚未親政的秦王,成蟠死后又一年,朕才加冕親政。”
二十歲的秦王,做不到將六十萬大軍交給王翦。嬴政道,但三十七歲的秦王,可以做得到。
鶴華想了想,“是因為阿父足夠強大了。”
不錯,的確是因為朕足夠強大。嬴政頷首,視線落在鶴華眼睛,那么你呢十一此時的你,足夠強大嗎
“強大到可以毫不猶豫告訴朕,你與你大兄永不刀劍相抵”“強大到章邯韓信劉季呂雉蕭何這些人永遠不會背叛你”
鶴華張了張嘴。
她無法回答阿父的問題。她對大兄以及章邯他們的信任,是來自于朝夕相處的情意,而非她自身強大的原因。
鶴華慢慢垂下眸,阿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贏政挑眉。
鶴華低頭瞧著自己袖口的精致祥云紋繡花。
那是金銀線交織繡出來的,大兄從南越之地尋到的繡娘,繡工與關中之地的繡工完全不一樣,更秀氣溫婉,更具有小女兒心思,很適合繡在在平日里的常服上。
大兄說,看到這個繡花,便像看到他。他雖不在咸陽陪著她,但在千里之外的南越,他對她關懷之心從不曾少過。
大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兄,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當年的阿父,也是如大兄一樣的人,阿父與長安君,或許便是她與大兄的模樣,朝夕相伴,血濃于水,他們無比篤定彼此是最親密的人,背叛與傷害永遠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可是到最后,他們還是走到短兵相接那一日。
尸堆如山的白骨累累,將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斬為兩段,世間再無長兄與幼弟,只有秦王與長安君。
她會與大兄走到哪一步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講太殘忍。
不僅對她,對阿父也是又一次在傷口處深深斬上一刀的殘忍,但她卻不得不回答這個問題。這是想要成為阿父的必須要回答的問題,她根本不可能逃避。
鶴華抿了抿唇,阿父,我明白的。如果真有那一日,我會與阿父一樣,絕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