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低垂的天空下,雪覆黃瓦,交錯相連的紅墻甬道上,腳步聲雜亂轟響。
殷皇后這一路沒有任何遮掩,看熱鬧心切,鳳車儀仗都沒叫了,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宮人,一徑快步不停腳地從正陽宮去往東宮,留得不少宮女內侍面面相覷。
這番動靜,也在頃刻間就傳遍了后宮各殿。
靜儀雍容的各宮娘娘們聽聞之后,無不失態。
東宮夫妻對打太子妃還把太子給廢了
開玩笑的吧,老天爺,什么驚天大笑話這里是皇宮,又不是山凼里的土匪窩子,你們倆是儲君儲妃,又不是土匪頭子,這些事兒干得不合適吧
娘娘們個個覺得匪夷所思,這簡直就是離譜他娘給離譜開門兒,離譜到家了。
太子妃,姜百誼,她是瘋了么
姜百誼有沒有瘋不知道,齊淑妃倒是真正的被傷瘋了,也被氣瘋了。沈云西才被殷皇后拖到東宮大門,齊淑妃尖利的哭叫聲就刺破了耳膜。
那陡然叫起來的一聲極尖極響,含著不能承受的悲戚,而后也極快地垮軟了下去。就像是鼓足勁兒起了高調子,音到頂峰,人突然沒氣兒了。
殷皇后聽樂了。
她站在東宮的匾牌下,勉力正容肅色,理了理微亂的紅色金縷絲繡飛鳳的宮裝,又扭過頭,給兒媳婦抿了抿跑得有些散的頭發,正好發釵。
確定儀容妥當了,她才努力壓著飛揚起來的眼角,克制住眉梢上的喜色,急切又悲傷地走進了東宮去。
沈云西也繃住臉,跟了上去。
東宮富麗堂皇的繼德堂內室中,寂無人聲,誰也沒敢發出什么動靜來,只有穿著素藍大擺宮裙的齊淑妃倒在黃花梨木椅上,兩手緊力地捂住心口,呼吸急喘。
她面白如雪,氣若游絲,渾身抖戰著,眼睛直往上翻,從沈云西這個角度望過去,那眼縫兒里只看得見一片眼白。
齊淑妃的身邊兩個宮婢皆都失色惶急,一個忙著給她順氣,一個忙著拿藥懟她鼻息。
而另一邊太醫院的太醫們朝著齊淑妃跪了一地,殷皇后一進內里去,諸人又調轉頭來,往這邊行禮。
殷皇后道了聲免禮,清了清嗓子,哀愁地扶了扶額角,嘆聲說“情況如何了,本宮聽到消息,急忙忙就趕過來了,太子可有大礙,太子妃現又在何處啊”
在齊家人出事兒后,已經晉升為院使的蔣院判,應聲站了出來,他一身緋紅官袍,起身走了兩步,又一個砰咚跪下,痛聲高呼“臣等無能,無力回天。太子殿下實在傷得重,根處斷了,也碎了。”
殷皇后差點就笑出聲來了,她將這輩子所有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才艱難地露出一個驚痛的表情來,快步走向床榻,鳳袍揚起風來“老天,怎會如此,太子,可憐的域兒啊”
皇后這一發話,諸太醫們盡都收肩埋頭,一臉沉痛。
室內宮人也跪在兩側,抹淚低泣,在表面上為太子逝去的根基表達沉重的悲哀。
沒辦法,為君分憂,太子都這樣了,他們不哭不行啊。
沈云西“”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已經掛了呢。不過,太子說不定還真情愿自己掛了。
雖心內腹誹,但為了隨眾合群,沈云西也不得不嚴肅的抿唇皺眉。
她那違心硬拗出來的小模樣,白臨花白姑姑見了險沒忍住笑出來,為了不叫自己破功,白姑姑悄遞給她一方干凈的帕子。
沈云西的帕子落在正陽宮了,見白姑姑給來,她便接了,遮了大半張臉,嗅著帕子上那股清淡的甜杏香,尋找太子妃姜百誼的人影。
殷皇后在床榻前,對著奄奄一息,臉面青紫昏死不醒的太子做了一番“母子情深”。
也忙問起肇事者“太子妃呢,太子妃現在何處啊”
內中宮人還沒作答,角落里被宮人拘押住的姜百誼,忙的一力掙開上前來,跪倒在殷皇后腳邊,抱著肚子大聲說“母后母后救命,淑妃娘娘她要殺了我和孩兒呢”
她右臉紅腫,左臉上刻了兩道抓痕,衫垂帶褪,發髻散亂,金蓮并蒂玲瓏步搖纏繞在頭發上歪掛著,像斗敗的雞冠,甚為狼狽,也不知是齊淑妃的手筆,還是和太子夫妻打架的時候弄出來的。總歸是十分的可憐樣。
殷皇后本就是來看笑話兼攪混水的,聽見姜百誼這話,立時立起兩眉來,一面叫人將其攙扶起來,一面不認同地對齊淑妃說“你這狠心肝兒的,太子就剩太子妃肚子里這么一根苗兒了,你還要作弄,你是真要太子斷根絕種不成你還是不是親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