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門,夾雪的冷風一陣一陣吹拍在人臉上,好比鈍刀子割肉,木木地發疼,但寬坦的長街上人依舊不少,行路的、賣菜的、推車賣食的,還有五城兵馬司的小卒組織周邊住戶人手清掃積雪的。
北城不比東西城富貴整潔,但尋常老百姓們吵吵鬧鬧的人氣,街邊大鍋里熱湯涌動的水汽,這份市井之中的安寧平淡,還是讓行走在其中的姜茹緩和了面孔上的僵冷。
及至到了丞相府大門,看到角門石臺上雙手拱著袖子的老婆子們,她才復又冷下表情來。
“你這是一、一姑娘”守門的見到姜茹驚得一叫,呸掉嘴巴里的瓜子皮兒,當即全都涌了上來,將她圍堵了個嚴實,生怕她跑了。當頭的那一個又忙喊道“快,快告知夫人找到一姑娘了,找到一姑娘了”
姜茹任他們推搡,自洛山行宮回來后,第一次踏進了這方門府里。
姜夫人接到下人傳來的消息時,正在向代姨娘發脾氣。
她一拍桌案,震得茶碟碗盞砰咚作響,很有威嚴“她偷跑去找你,你居然就任她走了,一問你,三不知,連個女兒都管不住,你說要你有什么用”
姜夫人信奉與其反省自己,不如拉扯別人。
代姨娘早習以為常,對這個幫她養兒子的蠢妹妹,她樂得包容,順從和氣地回話說“夫人,茹姐兒該做的都做了,她慣來是個乖巧的孩子,你何苦非要拘著她,不如讓她去吧,她在外頭散散心透透氣,也不是什么大的罪過啊。”
代姨娘為女著想的姿態,讓姜夫人心頭更是不爽快。
這府里每一個姨娘都是她做主迎回來的,但那都是迫于無奈,她平等地討厭后院里的每一個女人,尤其是她這個庶長姐代姨娘。若不是當初她多年沒能懷得孩子,她也不會
代姨娘在這里裝模作樣,因她牽連,姜夫人對那個女兒也更提不起什么慈愛來。是而聽到下人來報說找到姜茹了,她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沉了下去。
姜茹一進門,就被她劈頭蓋臉地喝斥了一頓。
“你翅膀硬了,要上天了,還曉得回來呢,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
姜茹雙目平視著她。
姜夫人一身襖衣貂服,穿得厚重,頭上戴著狐皮抹額,雍容富貴。富貴,是啊,他們這個家是很富貴的。
她寧愿把這偌大的富貴給別人的兒子來繼承,都不愿分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分眼神。
誰叫她是個女兒呢,還是雙胞胎里的其中一個。
姜茹眼中露出一絲清晰的嘲弄。
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破天荒的有了怪苗頭,姜夫人打了一下愣“你這是什么眼神你真是反了天了”
姜茹對上慍怒的姜夫人,一字一字地吐出來“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兒,不過就是兩副相同的首飾,在你看來,只要一個就足夠了,另一個就不值錢了是不是”
她逼視著婦人,在對方驚愕失色的注視下,冷冷地叫了一聲“娘。你是這樣想的吧。”
姜茹的這一聲娘,叫得姜夫人身子狠狠一顫,她先是不敢置信地扭頭掃向代姨娘,見代姨娘也是呆怔,才又重新瞪看向姜茹,張了一下嘴“你、你”
她“你”了半晌,順了一口氣,色厲內荏地叱道“什么兩個女兒,你這什么態度,你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你姨娘就是這么教養你的”
姜夫人此刻的反應,姜茹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自嘲的一笑,漸收起神色,漠然地退后兩步,沖她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母親。”
之后便再不言語了。
姜夫人略松了氣,臉一板,直了腰,不滿地又訓斥起來。
姜茹任她說,如同啞巴了,一言不發。
姜夫人自覺沒趣兒,喝了口茶,心煩不喜地擺擺手“行了,你出去吧。喪眉拉臉的,馬上就是過年了,也不嫌晦氣。”轉而對女婢吩咐,“看緊了你們一姑娘,她要再不見了人,可仔細你們的一身皮”
姜茹自退出去,代姨娘見了,跟了出來,隨她一路到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