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夜色黑乎乎的,窗外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算賬算得頭暈眼花的詹事府官員們三三兩兩地吹著涼絲絲的夜風,離開東宮,四散回府。
眼瞅著就要到紫禁城落鎖的時間了,然而乾清宮正殿大廳里卻燈火通明,沒有半絲夜晚該有的寧靜與昏暗。
帝王憤怒的像是一個“滋滋滋”冒著火星子的炮筒子般,高昂的怒罵聲從木質雕花窗戶中透出來,驚飛了正停在屋檐上低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用尖尖的鳥喙梳理身上羽毛的鳥雀們。
好啊,真是兩個夫唱婦隨的大清蛀蟲啊好一個狗膽包天的凌普呀好一個違背圣恩的顧氏吶
穿著金黃色小衣服的弘晞仰著圓腦袋,被他坐在雕花圈椅上的阿瑪抱在懷里,眼神跟著他手捏賬本正氣憤的在大廳中走來走去的汗瑪法移動。
聽著自己汗阿瑪的罵聲,胤仍的臉色沉沉的,薄唇緊抿,想起張廷瓚等人理清出來的賬本顯示,自己奶公和奶嬤至少足足貪污了五十多萬兩白銀,他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皮子一翻給氣暈過去。
毓慶宮直到今日才建成了十八年,十八年間這對夫婦就膽敢仗著他們儲君親信的身份,在背地里斂財五十多萬兩是多么貪婪與囂張啊
五十多萬兩是個什么概念呢
如今二十兩白銀就可以滿足京城中一個普通的六口之家,整整一年的花銷。
單他奶公與奶嬤貪下來的這些銀子就可以使得兩萬五千家這樣的普通家庭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度過一年。
今年他才二十四歲,這兩個人就膽敢偷偷背著自己昧下來了這么多銀兩,那等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他們這兩只管著“毓慶宮米缸”的碩鼠保不準都能把他的東宮給搬空了還在暗處中嘲笑自己是“人傻錢多”呢
胤仍越想越氣,憋屈又難過的閉了閉眼睛,這兩個人可是他打小就親近的心腹吶尤其是顧氏,他把對自己皇額娘的依賴都投射到了她身上,甚至還想著等他以后登基了,也要效仿自己汗阿瑪,把照顧自己有功的顧氏給奉為誥命夫人。
可眼前這一本本批紅的賬本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大耳刮子般,徹底把他自以為是的天真想法給抽得盡數散去。
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坐在儲君大腿上的小奶娃,感受到從
他阿瑪身上散發出來的失落,仰起了頭就瞧見儲君臉上掩都掩飾不住的沮喪之意,被自己的奶公與奶嬤給背叛了,不亞于被“家人”給在背后捅刀子了。
弘晞立刻用兩只小胖手輕輕拍了拍他阿瑪攬著他小身子的雙臂,奶聲奶氣地安慰道
“阿瑪,不,氣氣金團,讓,努努,爺爺,幫,忙,收拾,欺負,阿瑪,的壞,人”
聽到大孫子的小奶音,將手里的賬本攥成卷來捏的康熙轉過頭看自己寶貝兒子,瞧見他的太子像
是一只淋過雨、耷拉著腦袋,沒精氣神的老虎般,康熙心中一痛,保成為何會被底下的刁奴們當成冤大頭的坑,還不是因為芳兒沒得早要是保成有皇額娘照料,顧氏、凌普這兩個沒心肝的怎么敢這般欺騙、坑害保成
他忙甩了甩拿在手中的賬本,對著自己寶貝兒子說道
保成,莫要因為兩個賤奴傷了心,不值當
“汗阿瑪,兒臣只是覺得心中有愧,如果不是兒臣信任奶,凌普與顧氏,對他們兩個人平日的行事不管不問的,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敢如此干的,這兩只蛀蟲是兒臣親手養出來的啊。”
胤初俊臉通紅,羞愧的低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