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坐在地上,閉眼靠在身后的軟榻上,內里的龍袍皺皺巴巴的、外面披著的紅色袈裟松松垮垮的。
不遠處燭臺燈罩內的燭光將他的身子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湯若望在心中嘆息一聲走到順治跟前俯身道
“微臣見過萬歲爺。”
耳畔處傳來熟悉的洋腔,順治睜開眼就瞧見了他信賴的洋老頭,看著老頭子臉上毫不遮掩對他的擔憂,他不禁直起身子用右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示意湯若望坐。
湯若望循著帝王的意思坐在青年身旁,才聽到順治沙啞的低沉嗓音
“湯瑪法可是奉皇額娘之命來勸朕莫要出家的”
“是的,萬歲爺”,湯若望頓了一下又低聲道,“您的母親很擔心您。”
順治勾唇苦笑,再度閉上眼睛幽幽道
“湯瑪法不用勸朕了,自從榮親王與皇貴妃相繼離世,朕的心已經碎的不成樣子了,靈魂也是千瘡百孔的,再也提不起一絲精神,凝不出一絲心力來治理江山社稷了。”
湯若望不吭聲靜靜聽著。
“朕想要在出家前將皇位給安親王,皇額娘說什么都不同意。”
“湯瑪法覺得朕這皇位究竟是讓堂兄接班好,還是讓兒子接班妥當呢”
湯若望深思許久才出聲回答道
“萬歲爺,微臣明白您的苦衷,幼帝登基固然要處處受到掣肘,可長久來看帝系轉移的危害更大。”
“與安親王相比,您選自己的兒子登基更好。”
“選兒子嗎”順治低聲呢喃,“選哪個更適合呢”
“選三阿哥好,三阿哥聰慧伶俐又勤奮好學,最重要的是他小小年紀就熬過了天花,以后再也不會出痘了。”
順治聞言用右手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時至深夜,毫無困意的布木布泰終于等到了從乾清宮中趕來慈寧宮的湯若望,卻看到頭發、胡子花白的洋老頭羞愧的對她開口道
“太后娘娘,微臣有罪無法改變萬歲爺要出家的心思。”
布木布泰聞言一顆心瞬間墜入谷底,整個人都像是掉入冰窖里了般,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是冷冰冰的。
她擺手示意湯若望告退,自己卻在小佛堂內枯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小玄燁早早的從偏殿跑來正殿給自己皇瑪嬤請安,卻看到了一個一夜之間頭發白了大半、眼睛布滿紅血絲的祖母。
“皇瑪嬤。”
小玄燁擔憂的對著太后娘娘喊道。
布木布泰招手示意乖孫上前,她將小玄燁摟在懷里就像是摟著幼年的福臨一樣,用帶著紅玉戒指、手背上長著皺紋的雙手捏了捏孫子的手,輕聲詢問道
“玄燁害怕做皇帝嗎”
小玄燁搖了搖頭。
“為何不怕呢你這般小,江山這般大
,社稷黎民的擔子又如此之重,做皇帝是一份很辛苦的差事,遠遠沒有表面上那般光鮮。”
“皇瑪嬤,孫兒不怕,汗阿瑪六歲能做的事情,孫兒已經七歲了,孫兒比汗阿瑪堅強,汗阿瑪能做到的事情,孫兒也能做。”
“哈哈哈哈,真是好孩子啊。”
皇太后笑著將乖孫摟的緊緊的,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落到了小玄燁的脖子里,燙的小玄燁眼睛泛紅、渾身滾燙。
弘晞也看的眼睛發酸,不由轉過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