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時,還不懂什么叫做隱忍迂回,拳頭落在身上當然很疼,可他是一定要打回去的,他打不過一群人,但他只盯著那個領頭的打,那個人是他的表弟,他二叔家的小兒子慕瑞。
他被人從慕瑞身上拉開時,滿嘴的血,不是他的,他把慕瑞的手臂硬是咬掉一塊肉。
那些跟著慕瑞混的人怕慕家過后遷怒他們,一部分人急匆匆把慕瑞送去醫院,一部分留下,把他打了一頓,用不知道哪里弄來的鎖鏈,按著他的頭,反綁著手,把他鎖在倉庫里。
慕南喬知道慕瑞為什么這樣做,他這個表弟是個不折不扣的舔狗,喜歡的女孩子是明天競賽的備選人,如果他這個參賽選手出了意外,那么備選的人自然能頂上去。
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在疼,這是他這半年里受傷最嚴重的一次,蜷縮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后半夜他開始發燒,黑暗里似乎蟄伏著什么蠢蠢欲動的惡鬼,扭曲著撕扯著他。
他知道叫不來人,不然在他挨打時,就該有人來了,而且他現在也沒力氣呼救,胸腹部痛得他喘不上氣。
會死嗎
這個問題不停的在腦子里轉來轉去,最后他幾乎笑出來。
他前面十幾年的人生里,擁有過那么多美好的東西,聰明的頭腦、父母的疼愛還有數不清的贊譽,但那些好像輕而易舉的就被毀掉了,遺失在這半年黑暗的夜色里。
人真是個脆弱的東西,塑造一個美好的靈魂要許多陽光、鮮花和愛意,而摧毀一個人,只需要一個寂靜無聲的長夜。
他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細微的聲音。
“嘬嘬嘬”
剛開始,慕南喬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確實有人一直在發出“嘬嘬”的聲音,就是那種招呼小狗的聲音。
少年疑惑的嘀咕著“許恒星,你確定是這附近這一大早的,我等下還要參賽好吧,那我最多再找五分鐘,等我比完賽再和你一起找”
對方似乎在打電話,掛斷之后,腳步聲漸漸靠近。
慕南喬從嗓子里擠出幾聲沒有意義的呻吟。
聲音太小了,他幾乎不抱希望,高燒讓他意識有些不清醒,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發出了聲音。
倉庫的門被推了兩下,但門鎖著,兩扇鐵門紋絲不動,對方問了兩句什么,然后腳步聲漸漸遠了。
慕南喬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可頭頂有扇窗被撬開了,陽光落進來。
他竭力翻過身仰躺著,腫的睜不開的眼睛只剩一條縫,勉強看見一只修長干凈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也許不夠高,只把透氣窗掀開一條縫,手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似乎把腳下墊高了些,那只手終于能完全伸進來了。
窗外的人還是看不到里面,只露出一撮晃動的頭發,不確定的繼續“嘬嘬”兩聲。
慕南喬嘶啞的說“我是人。”
窗外的人短促而驚訝的叫了一聲,這次慕南喬聽清楚了,確實是個少年。
這段記憶是模糊的,他發著燒,昏昏沉沉的聽見那少年報了警,還打了急救電話,在等待來人救援的時候,少年一直絮絮叨叨的跟他說話。
他只要停止哼唧,那只伸進來的手就會焦急的胡亂擺動,手腕上的手環抖啊抖,像只閉著眼睛亂飛的小蝴蝶。
晃的他頭更暈了。
但那蝴蝶羽翼上分明躍動著晨光,無聲的說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