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沒槳,走不脫了”,領頭巡檢大聲命令,“小的們,給我快點捉住賊人,首功一件;跑了賊人,眾罪難逃”
巡檢大名何濤,其人生得粗獷,兩只招風耳夾著個絡腮胡,乍一看就是個不修邊幅的社會哥。但社會哥穿了官衣,也立刻官威四射,打著一口除暴安良的官腔,把底下幾個小弟指使得汗流浹背。
抓不到人,今兒就得住村里。雖然可以白吃白喝,但畢竟不如縣里自己家舒服。為了早點收工,一群虎狼官兵鉚足了勁,追那兩個老少婆娘。
拐過一道蘆葦叢,到了阮家小破船拋錨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愣。
水面波紋未散。那船不見了。
眾人嘩然,小聲議論“翻了”
原本只是捉兩個家眷去交差,眼下“家眷”變成亡命之徒,寧可葬身魚腹也不伏法,說明什么
說明心里有鬼哇多半身上也有事兒
官兵們精神一震。何濤叫道給我搜
阮曉露脫下破外衣,一個猛子扎進水。
阮婆婆失聲大叫“乖兒”
阮曉露從水里露出個腦袋,鎮定地注視前方。
“別慌。”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她扎個猛子,雙腳打水,慢慢將小船推出蘆葦叢。
多少年沒游泳了。水溫包裹身體的那一刻,沉浸多年的本能噴薄而出。她像一尾靈活的魚,撒歡沖向水波深處。
要不是腦袋悶在水里,她差點要大聲叫出來。
古代的湖水果然十分原生態。在晴朗的日子里,水波清澈而凜冽,湖底的水草卵石清晰可見。
清涼的水波撫觸著肌體,驅散了煩躁的盛夏。
有了人肉助推器,小船仿佛裝了個馬達,穩穩地向對岸移動,偶爾無聲地轉向。
阮婆婆又驚又喜“乖兒,你泅水的本事長進了”
不過水下的阮曉露沒那么風光。身上傷痕累累,體能也跟真正的運動員沒法比。過不多時,就有點喘不上氣。
緊接著,小腿肚子劇痛,抽筋了。
她倒是不怕抽筋。腿伸直,腳尖訓練有素地向回勾,調整呼吸。最多再游三公里
只要擺脫這群鷹爪,就能闖出一片新天地
她像一條靈活的魚,動作盡量小,一邊捕捉水流的方向,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后頭官兵的動靜。
果然,聒噪聲越來越遠。
曲徑通幽的水道好似迷宮,蘆葦叢茫茫蕩蕩,掩著岸,藏百十人都不在話下。
阮曉露轉而向西。那里水流急,但越過急流,可見一線岸。岸上亂石林立,樹叢茂盛,在夜色里影影綽綽。
此時已近日沒沉西,在水里耽擱太危險。她想,官兵也不愿委屈自己在外過夜,捉不到人寧可等明天。
阮婆婆叫道“乖兒,上、快上岸去”
阮曉露一瘸一拐地扶老娘上岸,船藏在蘆葦叢中,往樹林深處跑。
突然,眼前一黑,被兜頭罩了個漁網
咕咚咚,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眼冒金星。
阮曉露“”
奶奶個腿兒,官兵狡猾,有埋伏
頭重腳輕。有人揪著她衣領,把她從漁網里抖落出來。
阮曉露視死如歸地大叫“抓我可以,我老娘八十歲啦,子曰百善孝為先,尊老愛幼是美德,你們把她放回去我保證不抵抗”
周圍忽然安靜。阮曉露四面楚歌地立在夜色里,看到面前的八尺壯漢。她無風自抖。
“軍爺”
大漢走上一步。阮曉露吃了一驚。
這人的打扮,不像是“軍爺”
倒像是個漁夫,而且是十里八村中最拉風的漁夫。他面容英武,穿著帶補丁的舊衫,破洞里隱約可見結實的胸肌和八塊整齊的腹肌。
大漢看著阮曉露,眼里同樣盛滿疑惑。
“不是官兵”
再將阮曉露打量一番,他忽然現出驚喜之色。
“妹兒是你”
不由分說,他呼的張開雙臂,將阮曉露一把摟在懷里,像摟著只流浪小貓。
阮曉露雙腳騰空,徒勞地撲騰著,連“非禮”都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