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珠娘搶著把船舵,“我帶你們繞進去。”
長江出海口的港汊,比梁山泊里的路徑更復雜。縱有珠娘指路,還是撞了好幾次蘆葦礁石,這才勉勉強強地到了海沙村東頭。
童威不高興了“你一個本地人,不認路”
珠娘畏縮了一下,還是做出滿不在乎的爽朗樣,笑道“誰人沒事出村歲額還干不過來呢。”
此時烈日中天,空氣熱得似能煲出火星來。只間大片鹽田之上,此起彼伏的都是人,都在彎腰勞作,像牛一樣,拉著一個后面帶刺刀的“爬車”,一點一點地刮取海濱咸土。偶爾起身,擦一把汗,扯一塊布,蓋住曬得發紅的后背。
一處簡陋的草棚里,支著個巨大的鐵盤,直徑足有一丈多。鐵盤底下燒著柴,上面煎著鹵水。那鹵水已然濃稠,咕嘟咕嘟冒著泡。旁邊的灶戶汗流浹背,幾近中暑,仍然不辭辛苦地添柴加火,不敢停頓。
幾個白衫大漢來回巡邏,看到手慢的、偷懶的,不時踢上一腳,抽上一鞭,以示提醒。再有那更懶惰的,就拉到鹵池旁邊跪著示眾。他的份額,就由同伴加倍完成。
如此,誰還敢偷懶。有人中暑暈倒,旁人救起來,也只是喝口水,接著干。
巡邏的大漢走了一會兒,就坐在鹵池旁邊的草棚下,扇扇子乘涼,讓人給他打茶湯喝。
鹽幫小船卸下風帆,放倒桅桿,悄悄從側面靠近。看了此景,眾人都開始掐著嗓子罵娘。
“他娘的哪個山頭這么閑都管到這來了公然搶咱們衣飯”
鹽場環境惡劣,以前官軍都是定期過來,收了鹽就走。他們前腳走,后腳鹽幫就到,花錢收購鄉親們藏起來的私鹽。
現在可好,來了一幫強人整日駐扎,還怎么搞小動作
難怪官府也坐不住,要派人來清理。
只不過在官府眼里,這些灶戶百姓都跟強人做一處。真剿匪時,肯定也不會輕饒。
珠娘眼尖,突然哀號“地窖開了”
灶戶們挖空心思和官府斗智斗勇,從沉重的歲額里偷出三兩五兩,積少成多藏在地窖里私賣。用那點微薄的差價,來補償終日的辛苦。
如今這地窖也被發現了。一個白衫軍漢指揮苦力,從里頭抬出來一筐筐雪白的鹽。
“拿著朝廷的鹽本錢,一邊給貪官污吏上供,一邊牟取私利,坯子里就是壞種。”有人冷笑,“咱們大王擴張基業,正用得上這些。孩兒們”
一隊白衫軍漢望著那雪白的鹽,吞了吞口水,“帶走,都帶走”
拉走人們辛辛苦苦積攢的私鹽,那顆比刨人祖墳還惡劣。灶戶們敢怒不敢言,只能遠遠的咒罵兩句。幾個鹽幫小弟也按捺不住,開始摸刀柄。
李俊低聲喝止。
“點子來頭不明,別亂動”
鹽幫的紀律還算嚴格,大家伏低頭頂,藏在水道的陰影里,只咯吱咯吱的咬牙。
忽然,一側鹽田田壟上,響起一陣微弱的嬰兒哭聲。那嬰兒只有貓兒大,被裝在個破籃子里,蓋了塊布擋太陽。一陣風吹來,那布落在了嬰兒的臉上。那嬰兒小手亂抓,卻抓不開臉上的布,因此大哭。
一個正在勞作的年輕婦人登時慌了,撇下爬車就跑“小寶”
一個白衫軍漢勃然大怒,一把拉住她,“干嘛你家還有七千石的限額沒交夠,這就想開小差”
“老爺”那婦人大嗓門解釋,“我我去看看我孩兒,他悶著了”
此時幾個離得近的灶戶也發現了嬰兒異狀,都跑過去,被一一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