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圍坐旁邊,將那嘴笨的小弟斜了一眼,笑道“還不是因為咱們幾個太遜,人家姑娘知道危急時刻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小弟們尬笑。連日艱苦備戰,吃不飽,睡不穩,日間不是烈日晴空就是暴風暴雨,夜里提心吊膽枕戈待旦。大家來時的高昂士氣,此時也磨損了許多,笑聲中帶著點倦怠。
阮曉露何嘗不倦,但還是樂觀地笑道“不跟你們比,跟我自己比,有進步我就高興,就沒白練。再說了,干架又不是只靠蠻力,否則如今名滿天下的,就是景陽岡那只大蟲了。”
眾人哈哈大笑“那是武松,不是你”
阮曉露“說不定哪天我就把你們誰給撂倒了呢,到時別怪沒提醒”
眾人道“姑娘,今晚做個好夢。”
夢里啥都有。
她指著李俊,不依不饒“你也一樣遲早有一天,我能勝你一招,要你好看”
李俊往她手中遞個土陶碗,“餓了吧”
阮曉露狠話放完,專心干飯。
才挑兩筷子,她猛地抬頭,頭腦中咕嘟咕嘟充斥著鮮香氣,覺得整個人都升華了。
“哇,湯餅”趕緊坐直,“幫主大哥,不敢當啊。”
在海沙村這幾日,每頓都是村民做的大鍋飯,基本就是各種配比的雜糧豆渣菜糊糊,不能說是難以下咽,至少也是味同嚼蠟。每逢開飯,阮曉露都覺得自己是個過氣雜技演員,一次次表演喉嚨吞劍比雜技演員還悲慘,旁邊人都在努力吞咽,連個喝彩的都沒有。
鹽場勞作,活命就行,但凡有點空閑時間,寧可躺著休息,也不會用在升級吃喝上。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人是如何正常吃飯的。
阮曉露已經習慣到了飯點就捏鼻子。今日捏著鼻子送了一口,那碗里的味道完全不似往常,卻像給舌頭坐了個頭等艙。
心里明白,大哥給你沏茶做飯,絕不能當成普通的服務項目。尤其是在戰時這是在刷忠誠度呢。
但這忠誠度她給得心甘情愿。她舔光最后一滴湯,長長吁口氣。
從現在起,半個時辰之內,她為李大哥赴湯蹈火。
李俊大方一指“想添,去盛。”
小灶上煨著個鍋,鍋里咕嘟著迷人的泡泡。張順昨日弄來的幾斤白面,混了鹽堿地上稀疏生長的野蔥野蒜,還有一點點隨處可見的鹽,此時已變成人間美味。
阮曉露探頭看看遠處。一群青壯年灶戶倚開樸刀,也在狼吞虎咽。她們碗里卻是大灶里燒的大鍋飯,好像一團黑乎乎的醬。
阮曉露撂下筷子,假裝一拍驚堂木“李總,擱這分化群眾呢”
“小心濺湯水。”李俊心平氣和,攤開雙手,“我也只兩只手,忙不過來啊。”
轉頭命令童威童猛,“給你們老爹送一碗,咱們的傷病兄弟一人一碗。其余老人小孩,牙口不好的,叫他們過來。”
阮曉露端著碗,猶豫一秒鐘,心里默念我牙口也不好,我牙口也不好
小灶開得正及時,火堆邊重新有了歡聲笑語,日間的疲倦一掃而光。
阮曉露含著一口普普通通的清湯,思緒卻驟然被拽回那火光幢幢的聚義廳,想起在那長條桌上吃過的無數酒食,洶涌的畫面在她眼前翻滾,她抬頭看到剛剛升起的月。
“我在山東待得好好的,”她突然有點憂傷,心想,“怎么就混到這里來了呢”
到了第二十天,暗淡的紅日剛剛跳到鹽田之上,幾個灶戶的草屋升起炊煙。突然破天一聲鑼響,震碎了海浪的濤聲。
阮曉露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摸黑套上靴子。
隨后是一陣尖銳的嬰兒啼哭。胡大娘子在院子里大罵“哪個遭瘟夜游神在這聒噪,我好不容易奶睡了我的毛頭現在他又醒了,你給我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