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同你說來著,卻怎么也叫不醒你你好像很累”阿娘補充了一句,說得有些悠長,似乎還在打量她的神情。
余嫻終于懂了,是阿爹阿娘以為她和蕭蔚昨夜在這地方做了那種事,阿娘一直覺得她乖巧聽話,所以認為是蕭蔚強迫了她,否則她不會不顧倫常。天吶,她現在才明白蕭蔚昨夜那口絕望的長嘆是何意原是擔心他本就在爹娘眼里不堪的形象直跌落進谷底,爬都爬不出來
若是沒做那種事,阿娘懷疑他不舉,若是做了那種事,阿娘便覺得他可恨。
“不是那樣的”余嫻紅著臉,“我們沒有、沒有那樣但是他也不是”解釋不清了,完了。
“實則,陛下找他之前,我們就和他談過話了。”阿娘苦口婆心道,“他沒錢沒勢,原本有亨通的官路,他也不走,不能予你榮華富貴,你們還時時分房而居,他連近在咫尺的小意溫存都不能予你。我雖一直叱他出身市井,但你曉得阿娘從未真正輕看過人的出身,否則也不會允許你嫁去,然而此番讓我曉得他背地里的放浪,還牽帶了你,教壞了你,他身上有的不是市井中人的鮮活氣,祭祖當日強行逼你,那是流里流氣。也許分別是有些心疼,但這樣的人終究不可托付一生。阿鯉,待你二哥走后,你愿意同蕭蔚和離嗎”
“什么”怎么會這么快同她說呢怎么會趁蕭蔚不在的時候跟她說所以昨夜那樣弄巧成拙的事更讓阿娘覺得蕭蔚不堪余嫻腦子宕了片刻,下意識想反駁,握緊手時感覺到蕭蔚留下的紙條勿憂勿懼,莫傷莫慨。
如此看來,他和爹娘談話的時候,也被提了和離。可他轉眼間門人也不見了,還留下讓她不要擔心悲傷的只言片語,到底是讓她不用害怕,他們不會和離,還是告訴她不必為和離而害怕前路到底是叫她別擔心,還是叫她看開點啊
阿爹卻嘖嘆一聲,擰眉不解地看向阿娘,低聲道,“不是答應了,緩緩再提嗎”
阿娘卻乜他一眼,“再過幾日,又要被那群人煩上門,屆時哪有機會開口現在先探一探阿鯉的意思吧。”
“探我的意思只是探我的意思的話我不要。”余嫻搖頭,分明是風輕云淡的一句話,眼淚卻無知無覺地落下。因為她拿不準蕭蔚的意思,她害怕蕭蔚已經答應,才會給她留下這樣的字條。昨夜的真相擺在他面前,平日他對阿爹的探究總是保持清醒,不肯答應她相信阿爹,如今他更不會和她一樣相信了。但她不要,她往后退了幾步,“我不要。”
她知道所謂探意,從來是十拿九穩地在通知她。從前她只會仔細掰開分析爹娘的說辭,再如何也會找到理由,說服自己爹娘果然都是為她好,去答應。她幾乎沒有和爹娘說過“不”字,說兩次,還是用如此堅定的眼神。
阿娘愣了一愣,暫且不再提,猶豫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看向阿爹。他們兩人視線交互,沉默著互通神思。余嫻打量著他們的臉色,另一手將字條握得更緊。
待余嫻用完早膳,闔家一同下山。臨著與爹娘分別前,阿爹專程跑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斟酌了片刻說辭,才道,“嚇著了吧”
余嫻搖搖頭,猩紅的眼眶尚未來得及恢復。
余宏光笑了笑,“我是說,昨夜嚇著了吧”
余嫻的神色一變,緩緩抬眸看向他,一時心神狂亂。
“昨夜梟山靜道,風雪之下,掩映著幾道腳步,他很聰明,背著你,順著前人的腳步踩上去,若不仔細,誰也不曉得是兩人同行。阿爹大多時候,也只是想裝糊涂,不是真糊涂。我知道你們昨夜做了什么,在玉匣中,昨夜的一些話,是阿爹刻意說給蕭蔚聽的。”余宏光撫摸著她的頭,輕聲說,“他是什么人,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余嫻倒吸一口氣,急忙問道,“所以阿娘也”
“放心,她不知道。”余宏光失笑,“她若是知道,就不是問你愿不愿意和離,而是直接逼你和離了。她不喜歡心思不純的人,后來有真情也不行。我也不喜歡,但我一想到往事,知道是余家欠他的,我也認真琢磨過他的真情,知道不是假意,就總會心軟。并不是說,這樣的心軟就值得我讓女兒冒這個險,而是我知道,我的女兒十分喜歡,不顧一切地在喜歡,那我再不喜歡,也愿意幫你隱瞞。他若是傷了你的心,我同樣不會手軟。”
“阿爹”余嫻擰眉泣喚,抱住他委屈道,“女兒就知道,您絕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