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等猜想下,猶如讖言。
裴懷慎用力地閉了閉眼,揮去腦中古怪荒誕的種種想法,睜開眼便是尹蘿兀自發呆的側臉。
他認為她的表現拙劣、刻意,是無須深思就能看穿的虛假。
然而尹蘿對謝驚塵的思念表達從來都是隱晦的,除去那天言明宋詠延的眼睛同謝驚塵的有些相似,今天不過是她第一次再度提起“謝驚塵”這三個字。
她只是出神頻率增加,看著各色不一的事物,好像隨便什么都能勾起她的回憶,自顧自地沉浸陷落,間或露出一點點惆悵的笑意,大多時候都是靜靜沉思。
許是習慣了繁重的調度,驟然傷了右手限制頗大,裴懷慎生出了反常的好奇心
“蕭玄舟對你周到入微,何以你棄他而另投懷抱”
尹蘿驟然回神,滿懷詫異地望著裴懷慎。
尹蘿與裴懷慎的相處是隨著時日推移而次第緩和的,刺殺事件后兩人都能這樣“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處,共同喝著補藥說一說,比往日夜間碰面刷好感時更為松弛自然。
如是尖銳的提問,突兀而違和。
“你不知道嗎”
尹蘿背脊稍直,并沒有出現被質問后冒犯的不快,不由自主鄭重的態度彰顯她內心的某種起伏,“我在崖邊遇險,謝驚塵一同跳了下來。”
這下反而是最先提出問題的裴懷慎生出遲疑
“什么”
“他陪我跳下去了。”
尹蘿重復著,大概很快意識到以此等姿態提起這件事并不合適,她垂下眼,聲音一同低了下去,“沒有他,我會死在那座山崖下。我本也以為我會死。”
“”
裴懷慎問不出“蕭玄舟為什么不跳”這種話,依照寥寥話語中所透露出的兇險,或許蕭玄舟被什么事情絆住了、分身乏術也未可知。
他的思維更是遠達不到某些世家公子小姐過于浪漫的程度,保住自己才是第一要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人皆如此。
正是這樣,裴懷慎不必費力就能夠感同身受、理解尹蘿的話。
“回去。”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別耽誤我的事。”
謝驚塵來得很快。
比裴懷慎預想的還早了數個時辰,這說明謝驚塵在來的途中不僅一點空余的休息時間都沒有,還強行提升了速度。
“謝驚塵,你可真行。”
裴懷慎感嘆得意味深長。
謝驚塵在外衣著并無明顯不妥,風塵仆仆的夜以繼日為其染上了一層疲憊的匆忙,明珠蒙塵,那份孤冷驕矜的傲然當下全華為難以言說的急躁。即便身姿如柏,不曾失儀,稍微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辨他的不同。
見到裴懷慎右手臂上的包扎,謝驚塵沉郁的面色微變“發生了什么事”
“一點小把戲。”
裴懷慎已經能如常坐著,但不能大動作,他揚了揚下頜,“你先坐下喝口茶水,歇一歇。”
“需要我幫忙么”
謝驚塵問。
裴懷慎搖搖頭“小事,我玩了個障眼法而已。”
謝驚塵略一頷首,并未坐下,開門見山表明來意
“我欲求結魂珠一用。不以謝家之名,傾我所能答謝,請你為我引薦。”
謝驚塵直接拜訪裴家沒什么不妥,借結魂珠缺非同小可。既不以謝家名義,就需裴懷慎充作“中間人”。
裴懷慎亦正色“借結魂珠何用”
謝驚塵氣息停了一瞬。
極為明顯的斷層,好似被掐住了要害的應激反應。
裴懷慎看著他眼中的動搖與猝然繃緊的下頜,某個時刻荒謬地以為他會失態。
縱然隱姓埋名在外,謝驚塵也從未失態。
“召靈探問,結果是魂飛魄散。”
謝驚塵一字一句說得極穩,在緩慢的吐字間再沒有聲息戛然而止的停頓,“我不信。”
最末這三個字才顯出自相矛盾的詭異如果不信,何必來借結魂珠。
裴懷慎左手按上桌面,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幾分
“誰召的靈”
“蕭負雪。”
謝驚塵的聲音維持著平靜,繃緊的弦總是比松緩時更顯得穩定,“他與蕭玄舟前往琉真島,請華榮真人再次探問。”
“蕭負雪年紀雖輕,身負陰陽眼,召靈探問之術受華榮真人親傳,言其教無可教,必青出于藍。”
裴懷慎近乎逼視地凝望著謝驚塵,語氣毫不掩飾荒謬,“他既能召靈,結果不當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