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趙璴只涼颼颼地看了他片刻,就又轉開了目光。
“無事。”只聽他輕言道。
他到底要干嘛,能不能直說啊
方臨淵一陣無語。
他只好飛速復盤了一番方才的所見所聞。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心下一頓。
難道是趙瑤說他是“野種”的事情
看著方才那些宮人諱莫如深的模樣,想必趙瑤那句話并不是隨口罵出的。但皇家血脈之純凈絕非兒戲,若趙璴真有哪里身世不干凈的地方,絕不會堂而皇之地在宮里活到今天。
但是
也是,父母血緣向來是刻在骨子里的,世間沒有幾個人聽見這話還會無動于衷。
想到方才趙璴欲言又止了一路的模樣,方臨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勉強開口,安慰了他一句。
“趙瑤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說。
“嗯”只見趙璴看向他,眉毛微揚,似乎沒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與陛下長得挺像的。”方臨淵認真地說。
趙璴立刻明白了方臨淵的意思。
他是以為,他還在為剛才趙瑤說得話耿耿于懷
方臨淵不提,他早忘了。
趙瑤所說的的確確有其事,自他記事起,便經常聽見宮人議論。
他們說,竇皇后是在陪皇上出巡的途中懷的身孕。那時剛入兗州境內,竇皇后上奏說兗州匪患不絕,為保皇上平安,請皇上繞道而行。
皇上并未采納她的建議,卻不料剛入兗州,皇上的車馬便被匪徒劫走了。
但是劫走的卻是竇皇后。
原是竇皇后的提議被皇上拒絕后,請命與皇上秘密互換車輦,皇上勉強答應,才使得他躲過了此劫。
兩日之后,錦衣衛才救回被劫走的竇皇后。而竇皇后一回宮,便診出了喜脈。
即便起居注上將竇皇后出巡途中侍寢的日子寫得清清楚楚,但流言卻漸漸四起竇皇后只身被劫入匪寨兩日,誰又能說得清那兩天時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這點謠言,他那個自負又多疑的父皇不可能不在意,即便他母后身陷匪寨是為了救他的性命。
趙璴打從記事起,便已經將天下有所傳聞的驗親之法都試了個遍。
甚至在他五歲那年,還被暗中帶進了一間密室,里面擺滿了當年劫掠他母后的匪徒被挖出的遺骨。太監拉拽著他,挨個將血滴在那些尸骨上,直到確認沒有一滴血滲入骨中,才放他離開。
這件事,就連他母后都不知道。
多年下來,連他父皇都不再試了,滿宮上下也無人再提起舊事。
包括他,也早不是當年那個被密室中堆積如山的尸骨嚇得高燒不退的廢物了。
也就是趙瑤這樣的蠢貨,才會將這件事挖出來,拿來當做攻擊他的武器。
但是,對上方臨淵那隱有擔憂的目光,趙璴卻頭一次覺得這些胡話挺有意思。
他在安慰他
頭一回被人這樣對待的趙璴有些新奇,目光也不由得在方臨淵臉上停了又停。
而他并不知道,太過漂亮嫵媚的眼睛,在打量旁人時,總會多出幾分失禮的冷淡和譏誚。
他眼看著方臨淵眼中的安慰在怔愣之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當我沒說。”
只見方臨淵咬牙說完,扭過頭去,徑自看向窗外,不再理他了。
就在趙璴不理解方臨淵怎么又冷臉了的時候,那三道劃痕再次暴露在了趙璴的視線中。
隨著方臨淵扭頭的動作,剛結上的新痂被輕輕一扯,浸出了一顆細小的血珠。
趙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里。
他仿佛看見了勾在他心弦上的那根絲線。
似乎只要他伸手,輕輕將它挑去,那匹被勾破的綢緞就與他再無關聯了。
這么想著,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節將那顆血珠揩去了。
蜻蜓點水的一下觸碰。
他似乎挑歪了,非但沒有挑去那根絲,反倒在綢緞上撫過,細嫩而溫軟。
趙璴有些遺憾,卻又不由自主地捻了捻指腹。
方臨淵卻幾乎瞬間從原地彈了起來。
“你干什么”
他一把捂住脖子,滿臉驚恐地看向趙璴,朝車廂的方向躲了一大步。
像是碰到脖頸的是一把殺他的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