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只怕殿下太過屈辱。”吳興海沉聲道。
趙璴像是聽見了什么笑話。
“屈辱”他道。“可你別忘了,竇懷仁送藥是為了什么。”
他緩緩將螺黛放回桌面上,眉眼含著冰冷的笑意,看著鏡子里的人影。
嬌媚,明艷,一雙眉毛畫作溫柔的遠山,柔和了他的眉眼,仿佛連雙眼里都因此而多出兩分女性獨有的包容與溫和。
即便那雙眼,每每對鏡時,都冰冷如一雙看不見底的寒淵。
趙璴恨毒了自己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
但他知道,這身女子的羅裙是消弭他鋒芒的偽裝,讓他在他母后四面楚歌的爛攤子里,有活得下去的機會。
而若要讓那些朝堂上滿口忠孝仁義的東西為他驅策,作他走向那架龍椅的墊腳石,他就需要再深一層的偽裝。
那便是要做一個心甘情愿當妻子的女人。
他母親正是讓人看見了她站上朝堂的可能,才會背著妒婦的名頭死在冷宮。而他,唯有擺出一副妻子、母親的姿態,才會讓那些自以為聰明的蠢材覺得他可以利用,卻毫無威脅。
畢竟在他們眼中,只要這個心有野望的女人與丈夫琴瑟和諧,以禮侍奉夫家長輩,甚至積極地誕育后嗣那么再厲害的女人,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至于什么屈辱
趙璴神色冰冷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笑了一聲。
八歲時,他還會因身上被披了一件男子的披風而心生戰栗的向往,但現在,他早過了奢望自己能活得像個正常人的歲數了。
畢竟,世間衡量屈辱與否的法則只有一條,那便是成王敗寇。
其余一切,都是虛無。
于是,即便宋照錦一再勸她不必多禮,趙璴這幾日還是乖乖地早晚拜見,沒有一天松懈。
卻不料宋照錦從中看出了幾分端倪。
“二弟這幾天都宿在扶光軒”她面色難得地有些嚴肅,轉頭去問身側的侍女道。“他這兩日都在忙什么”
趙璴微微一頓。
是他疏忽,作樣子的同時忘記了后宅中還有這樣家長里短的彎繞。
“突厥來使不日便來覲見,父皇安排了些事讓夫君去辦。”趙璴先一步回答說。
宋照錦面上擔憂的神色卻并未緩和。
她伸出手來,摸索著拍了拍趙璴的手臂,安撫道“二弟自小就是這樣的性子,若有什么事交給他,他定然顧不上旁的。殿下您是肯包容是他的福氣,但他如今成了家,有些事不該不明白。”
說著,不等趙璴反駁,宋照錦便吩咐身邊人道“明月,派人去門外等侯爺,晚上請他來用飯。”
趙璴阻攔的話被堵在了喉頭。
他頓了頓,繼而垂下眼瞼。
在安平侯府住了幾日,他也看出這位大娘子是個平和不愛管閑事的脾氣,今日難得專門請方臨淵來,想必是存了教訓他的心思。
方臨淵確實躲著他,他知道。
但既他愿意絞盡腦汁地找理由避開他,趙璴就也樂得清閑。雖心上那根絲線偶爾會若有似無地搔刮他,卻無傷大雅。
今日宋照錦存心訓誡,他也不在意。只是那好不容易躲了幾天清靜的方臨淵
不知又要如何豎起那對雪白的耳朵,警戒地審視他呢。
趙璴像是看見了他的模樣似的,抬起手帕掩了掩唇。
遮住了那不受控制地浮起的淺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