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仁帖木兒緊盯著趙璴,笑著,又舉起壇子仰頭喝了一口。
趙璴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握緊了手里的翡翠珠串。
五年前,他曾在這樣的夜里殺死過一個圖謀不軌的醉鬼。這樣的穢物從來是死不足惜的,但今日這人,是突厥來的使臣。
他身在宮廷,不遠處便是人煙嘈雜的重華殿。他若要動手殺人,便需不留痕跡,尸體、血污、還有不在場的憑證,都需在極短的時間內處理干凈。
翡翠珠串被他的指節捏得嘎吱作響。
這是絕不可能的。
就在這時,他面前的那仁帖木兒又笑了起來。
“公主殿下,你可真美。”
趙璴幾欲作嘔。
他的目光冰冷而鋒利,袖下捏著珠串的手指攥得關節發白,奮力地壓抑著殺人的沖動。
“既喝醉了,便教宮人帶您去休息吧。”他說道。
那仁帖木兒卻向前逼近過來。
“玉閻羅很喜歡你。”他笑著,一雙眼像是夜里狩獵的狼。“我在草原上就聽說,他有個很愛的女人,就是你吧,公主殿下”
濃郁的酒氣與膻味剎那間逼向趙璴。他緊擰著眉,向后退去。
卻見那仁帖木兒更興奮了。
“他當年殺了我的老虎,我還沒有向他要過補償。”他咧著嘴,朝著趙璴笑。“不如您來替他給我吧。”
說著,他竟一把伸出手來,去攥趙璴的手腕。
趙璴側身輕而易舉地躲開了他的手。但那仁帖木兒身形一歪,手中的酒壇立時朝著他的方向傾倒過來。
冰涼的酒液潑上了他的肩。
初春的夜里風冷極了,酒液浸濕翟衣,只一剎,便將他半邊身子都凍透了。
趙璴抬眼,目光中凜冽的殺意被冷酒壓低了分毫。
他籌謀布局多年,不能毀在這牲畜手里。
他收回目光,抬袖擋住了自己被浸濕的那半邊身體的輪廓,借著二人錯開的距離,疾步朝園外走去。
卻不料,他這遮掩的動作竟引得那仁帖木兒更興奮了。
他一把丟下酒壇,嘩啦一聲碎裂的聲響,短促地割裂了周遭的寂靜。
“你們中原女人向來喜歡害羞。”他大笑著撲了上來。
趙璴腳步很快,但繁復寬大的衣裙卻成了他的累贅。
飄起的廣袖恰被那仁帖木兒一把扯住。
拉拽感傳來,趙璴眸色一暗。
比起殺人,他更不能被發現自己是個男人。
衣袖被扯住的瞬間,他握住腰間的玉玨,一把攥碎在手心里。
鮮血順著他的手流淌而下,而破碎的瑩潤暖玉,終于在刺破他的同時,露出了尖銳如刀刃的鋒芒。
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在被輕薄之時總可借此自保。混亂當中手足不分輕重,若誤殺了膽大的孽畜,那也只是她驚恐之余手足無措,不慎做下的錯事罷了。
身后的那仁帖木兒大笑著,大力地朝后拉扯他。
趙璴順著他的力道轉身,手中的玉玨恰被廣袖遮掩住凜冽的寒芒。
喉嚨處的皮膚脆弱柔軟,又沒有遮擋,只需輕輕一劃,這孽畜便會血濺三尺。
可是,就在他看見那牲畜面容的瞬間,眼前竟又閃過了方臨淵的模樣。
“你可知和談要簽什么契約他兵敗都敢囂張至此,他日豈非要讓我大宣納貢朝覲,割城賠地了”
方才,披著單薄綢衫的方臨淵在他面前,一雙眼光芒灼灼。
他很在意這次和談。
電光火石間,他手中的碎玉方向一轉,繞開喉管,朝著那仁帖木兒的腹部而去。
且先留這牲畜一命。
可突厥的皮襖厚重扎實,偌小一塊玉刃如何割得破呢
只怕即便要放他些血,也是要花大力氣的。
“鏘”
忽然,一道黑影攜著疾風,如同破空的羽箭,極精準地重重擊在那仁帖木兒的手腕上。